後來,他們都醉了。
蕭季淵的酒量其實很差的。
不過除了樂宴平,誰也不知道。
蕭策的酒量其實也不好。
不過樂宴平很早就發現他醉了,所以後來,他再也沒有找他劃過拳。
思緒回轉,小樂大人半張臉埋在水下輕輕地吐出了一連串的氣泡。
水溫已經微冷,于是,他終于站起了身。
他打開浴室門的時候,外頭是一片漆黑。借着浴室暖黃的燈光,樂宴平望見了安靜地依靠在牆邊的蕭策。
他仍然站在原來的位置,見樂宴平出來,沖他溫和地彎了眉眼。
“樂昭。”
在這一刹,面前的蕭策似乎與那個身處在遙遠過去的蕭季淵一瞬重合,樂宴平意識恍惚地看着他,許久,才咽下了那一句險些脫口而出的皇上。
蕭策不是蕭季淵,蕭季淵也不是蕭策,他們是不一樣的,誰都不能是誰的替代。
在這一點上,樂宴平從來都十分清醒。
硬壓下了心頭的悸動,樂宴平道:“蕭策。我要回房間了,晚安。”
說完,他習慣性地站在了原地,然而等了許久也沒能等到屬于蕭策的那句晚安。
輕缈的月光投過紗簾照亮了昏暗的房間,蕭策背光站着,将所有情緒盡數藏進了心底。然後他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問:“樂昭,你困了麼?”
“如果不困的話,能不能再陪我坐會兒?”
樂宴平覺得,蕭策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但介于人有極大的可能是被自己灌醉的,帶着濃濃的愧疚感,小樂大人終是應了好。
三分鐘後,坐在沙發上埋頭記着今天的小本本的樂宴平默默将剛才那句話裡的“好像”改成了“肯定”。
要知道,往日裡的蕭策總是會有事沒事地想些法子,來試圖看看樂宴平的小本本裡到底記了些什麼東西。
然而今天,縱使樂宴平現在就這麼坐在他跟前寫寫劃劃,蕭策也沒有半點想要湊過來看的意思。
而且……
從剛才開始,蕭策就一直在看着他。
身為一個職責就是盯着人看的官員,這還真是小樂大人頭一回被别人盯着瞧。
太過新奇的感覺讓他手中的筆寫了頓,頓了寫,最後他終于再也忍不住,偏頭望着蕭策含蓄地問了句:“你需要筆記本麼?”
蕭策喝醉的腦袋艱難地轉了轉,片刻後道:“好。”
小樂大人頓時樂呵呵地跑去房間,給人掏了本嶄新的本子出來。
封面還是他特地選的,是明黃的顔色,上頭用行楷寫了個巨大的“聖旨”。
蕭策盯着這個封面看了許久,才在樂宴平的注視下翻開了書頁,緩緩地動起筆來。
一時間,客廳中隻剩下了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
甚至直到小樂大人酣暢淋漓地記完了今日的見聞,蕭策的筆也依舊沒有停下。
驟然變得無所事事後的結果便是困意驟然上湧。樂宴平抱着本子小小地打了個哈欠,對蕭策輕聲道:“蕭策,我有點困了。”
沙沙聲驟然停了下來,蕭策下意識地捏緊了筆杆,出口時卻是一句帶着笑意的:
“好,晚安。”
啊,又來了。樂宴平想,他又露出了這種表情。
“蕭策……”
樂宴平到底還是妥協了,像是喟歎般的,他很輕地喚了聲,問:“你到底在難過什麼?你今天一直在看着我,為什麼?”
在他問出口的那一刻,難過忽然變成了迷茫,最後,所有的一切忽然變成了深深的疲累,和一聲帶着苦笑的歎息。
“對不起,樂昭。”“蕭策”道,“我隻是……”
“我隻是很想你。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夢見你了,所以好不容易有這麼一次,就總想着要多看你一會兒。”
樂宴平皺了皺眉,“什麼夢?蕭策,你到底在說什麼?”
“蕭策”沒有回答樂宴平的問題,他的眼神此刻空洞得厲害:
“你要走了是麼,所以,這個夢要醒了?可是,我果然還是有點不甘心啊。”
“樂昭,昭昭……你是在恨我麼?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蕭策,你……”
“不要叫我蕭策!!!”
充斥了絕望的低吼一下打斷了未出口的話語。在樂宴平愣怔的目光中,“蕭策”終是脫力地倒在了椅背上。
“昭昭,不要這樣叫我……”
“你能不能,再叫我一聲蕭……”
摔落在地上的書冊發出了一聲悶響。
“他”還是沒能講完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