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
“孽障!”
“妖魔!”
“你為什麼要活着回來!”
為什麼呢?
你們可以活着,我不能?
你們可以錦衣玉食,得享長生,我卻要在鬼蜮掙紮,成為盛世之下的累累白骨?
容纓蜷縮起來,他感覺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躲在牆角,雪很大,他很餓,冷的全身發抖,那是除夕夜,天衡州的主城被神仙施術,一夜間飄滿了靈力聚集的花火,流光溢彩,落在人身上便會裹起一層柔和的暖光,滿城煙火盡放,有如白晝。人流如織,沒有人注意到在牆角有限的陰影裡,有一個小孩快要凍死。
“好冷啊。”容纓渾渾噩噩的想,“為什麼會這麼冷?”
仙人掌心溫暖的燈花也飄不到蝼蟻身側,無人可見的角落,是主街高牆下的爛水溝,一面是元夕夜輝煌燦爛的人間,一面是潮濕冰冷的地獄,容纓仰望着轉瞬即逝的煙火,緩緩陷進了污泥裡,然後他被人抱住了,溫熱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腦袋。
“——别怕。”
風雪從門縫裡溜進來,火堆噼啪作響,就在成蹊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容纓驚喘一聲,從夢魇中擺脫出來,他松開手,淩亂的額發下,一雙眼睛黑而沉,透着股濃烈的殺意,然後這股殺氣在看清成蹊的臉後就變成了嫌棄。
“撒手。”容纓的聲音沙啞至極,成蹊默默松開正在摸摸頭的爪子 ,滾到了一邊。
容纓脫力的倒在蒲團堆裡,呵出一口白氣,問道:“幾時了?”
“下半夜了。”成蹊捂着脖子縮到角落,啞聲答道。他本來就疲憊的要命,原主的身體也不算多好,連着折騰這麼久,他自己也是頭暈眼花,骨頭縫裡都跟刀刮一樣,疼的很。好在容纓一清醒,他耳邊的求救聲便瞬間消失,成蹊得了清淨也就懶得管了,烤着火眼皮就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往下墜。
看一眼身上被處理過的傷口,容纓起身把把鬥篷丢成蹊身上,“你睡吧,我守夜,睡醒以後我們下山。”
成蹊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看着容纓翻出匕首處理傷口,去除腐肉,沖洗包紮一氣呵成,期間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由得感歎主角不愧是主角,可真是個狼滅。
容纓重新添柴,火堆燃的更旺了些,映的他面容半明半暗,成蹊捂着鬥篷昏沉間,忽然聽見那火堆邊心狠手辣的主角輕聲道:“我昏過去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跑?”
“你給我下了生死咒,我往哪裡跑?”成蹊窩着牆角不願動彈。
容纓撥弄柴火:“那為什麼不殺我,這座山後就有城鎮,我死了足夠你脫身。”
成蹊腦袋一點一點,聞言擡頭,疲憊的大腦沒有分析出容纓語句下的殺意,反而實誠的回答道:“怎麼殺?你手勁兒那——麼大!我差點就被你掐死了。”
“而且你是心存良善之人,逃了這麼久都沒把我丢在大山裡,我自然也不會把你丢在這裡。”
“你還挺了解我。”容纓的聲音陰恻恻的。
成蹊腦袋混沌,淺淺嗯了一聲,“還好啦……也不是很多,隻有一點點……”
他伸出五個手指比了比,“就這麼一點點。”
他身子一歪一歪,很快靠着牆根窩成一團,睡着了,像隻在惡獸口下翻肚子的蠢兔子,渾然不覺自己死期将近。
容纓捏着樹枝,眼裡郁色翻湧。
良久。
“算了,饒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