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隊的鍵盤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美人尖頂着半長的黑發,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随後他挑了挑眉,難得調笑道:“再不出來,夜宵沒涼,查爾斯的心都要涼了。”
程際野内心的怔然被沖散了點,他擡頭:“你先走吧,我要帶遊星戈回去。”
陳青這才注意到他背後跟着的遊星戈,卷毛青年還适時打了個噴嚏,然後才擡手打了個招呼,笑容燦爛。
陳青看着遊星戈濕了一身,皺眉問程際野:“怎麼回事?”
遊星戈搶先:“運氣不好,洗手間水管爆了。”
這是真話。
陳青若有所思,面上卻沒表現出來:“那你們一路小心。”
在程際野他們繞過一箱子啤酒出去之後,陳青正要打開門看看裡面怎麼回事時,門猛地從裡面被打開了。
出現在陳青面前的,是一張和他有一拼的蒼白的臉。
沈質不認識他,甩了甩身上的水就往外走,畢竟他留在這裡大概率得被趕走。
該死的,系着系領帶的男人在心裡咬了下牙。
要沈質放下誘人的獵物并非不可以,畢竟他廣撒網,又不是隻有遊星戈一個目标,床上的人流水線似的滾了一個又一個,隻是他真沒想到會有揍他兩拳的。
他先騷擾的人,甚至占不上理。
内心十足惱怒的沈大少在心裡罵罵咧咧地走了。
注視着沈質離開的陳青無意識地掐了掐掌心,眼睫毛輕輕顫動,和頭發近乎同色的眼睛垂了下,裡面盛了些嫌惡。
沈質在南平巷子裡多少算個知名人物,他當然認識。
如果隻是玩得花就算了。
樂隊的鍵盤手側頭看了眼洗手間裡的場景,掌心的指甲痕又加深了些。
還是個惡心的同性戀。
和當初那家夥一樣。
外面的空氣比酒吧裡要涼爽得多,他們從正門出來的,這一條街都是酒吧夜店live house,後面才是撐着南城區發展的有些破舊的街道,常見警車嘀唔嘀唔的警笛聲,再一路沖下來上某個破敗的居民樓,抹着審美尚未發展起來的豔俗口紅的女郎和大腹便便一身油膩的男人就拷着手铐畏畏縮縮地下來了。
今晚也沒有例外。
警車上紅藍相間的光照亮一家燈牌子都落灰了的KTV門口,遊星戈走過去的時候還被個手電筒閃了閃眼。
他下意識拿胳膊擋了下。
然後沒過一會,程際野就若無其事地先一步走到了他的左邊,動作間衣角的幅度潇灑地劃過。
警笛和不遠處半條不夜街的燈光打在他身上,挺拔的身姿半明半暗,像是街角書店最近上新的科幻漫畫裡的人物。
遊星戈不動聲色地側頭看了他一會,然後才收回視線,嘴角的笑若隐若現沒壓下來。
警笛聲鳴,有人抽抽噎噎地被帶下來,圍着警戒線,邊上傳來細小又連綿不絕的哭泣聲,沾了灰的小草還試圖從牆縫裡鑽出來。
這是個新舊交替的年代,很多東西蓬勃冒出頭來的時候,違法犯罪也層出不窮,祈城就是這樣一座城,壓在時代裡,灰撲撲的,居然也生長出了程際野這樣的人。
帶着祈城的沉默,又從骨子裡溢出來點年輕人的氣質。
過了一會,遊星戈勾了勾小拇指,想起來什麼似地抱怨道:“那家夥可真是夠莫名其妙的。”
程際野則是想到了那張被他扔掉的卡片,心想自己本來就發現苗頭了,應該早一點提醒遊星戈的。
他有些懊惱,但是又不知從何處向遊星戈解釋。
他連他當時為什麼扔掉那張卡片都說不上來。
“你以後離那些人遠點。”程際野輕聲說。
更準确的說法,是他希望那些人離遊星戈遠點。
“好嘛。”
遊星戈雙手交疊壓在腦後,然後走快了點,走到程際野前面,轉身倒着走,伸展了一下,神采飛揚般的表情:“我會注意的。”
他穿着程際野的皮夾克,别的不說,在他身上還挺合身,看上去又酷又A,隻是臉上的笑實在太燦爛了點。
夜空高懸的星星也照耀着他的臉,他手枕着腦袋,倒着走得從容,完全不怕會撞上人。
這時候已經快淩晨了,月亮不知為何大得吓人,程際野看着他,街道上的風吹過,不夜街喧鬧的警笛和響起來的哭鬧,完全沒有阻擋遊星戈往前走的路。
程際野也走,隻是放慢了腳步。
“小心點。”他說。
他也沒有阻止遊星戈這特立獨行的走路方式。
隻是今天街角的月亮太大了,又低得要壓上房屋,程際野看着他,居然有種這人下一秒就要被月亮吞沒的錯覺。
這張毫無所覺但是依舊笑着的臉。
他恍惚了一瞬。
眼前的人很明顯在走神,感覺比他這個倒着走的人還危險,遊星戈說:“回神。”
程際野那雙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眼睛才擡了起來。
再不看路他能先于遊星戈撞上街角的防火栓。
遊星戈在他肩上拍了三下,表情莫名虔誠,示意道:“你踩井蓋了。”
程際野低頭才發現,昏暗的天色裡壓根看不見。
年久失修也沒人檢查的井蓋在南城區遍地都是,程際野不怎麼信這個,踩了井蓋要打三下之類的說法:“你倒着走的時候未必沒踩到。”
遊星戈聽到這話,聳了聳肩,終于把自己的走路姿勢掰了回來,程際野勾了勾嘴角。
很快到家的時候,程際野開了自己家的門,進去給遊星戈找創口貼,後來想了想,他還是去翻到了冰塊和醫用碘伏,這一番翻找還費了些功夫,畢竟指着一個天天埋頭在音樂裡的人準确找到特定東西的位置還挺困難的。
哪料他帶着這些東西敲開遊星戈陽台門時,門沒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