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天開始,遊星戈發現程際野開始躲着他。
說躲也不太準确,程際野的态度并沒有多明顯的變化,是周圍人察覺不出來的程度。
比如他帶的早飯程際野總是退回,問就是神色淡淡地開口說在減肥,遊星戈能隔着衣服瞅見對方八塊腹肌的輪廓,嘴角抽了抽才接受這個理由;
比如他常和程際野在沒有演出的傍晚去逛唱片店,最近程際野卻拿出理由推拒,居民樓二樓的爬山虎依舊郁郁蔥蔥在生長,隻是少了兩個在淡藍色傍晚裡交談的人;
再比如,程際野在演出開始和結束時變得很忙,有時連說上會兒話的功夫都沒有,後台瞥過一眼,隻能看到黑發俊美的男人沉默地靠在櫃子邊,指間夾着的煙霧氣袅袅地往上升,他的神情又冷又頹。
遊星戈和他說話的時候,從沒注意過距離的程際野自覺和他拉開了兩道肩膀的距離,開口說出來的話逐漸往客觀方向發展。
黑發主唱說的話最後走向冷淡,卷發青年的表情越來越困惑。
最先刺痛的是程際野的心。
可他拿着煙,依舊沒什麼反應地偏過頭,仿佛什麼都沒發覺。
樂隊敏銳的貝斯手隻比兩位當事人晚一點發現情況,他當然不方便問程際野,隻好有意無意地向遊星戈打探。
哪料遊星戈是個糊弄學高手,問就睜着他那雙栗色眼睛看向李钴,迷茫地說自己也不知道。
貝斯手沉默了下,一雙深色的上挑眼打量了遊星戈一眼。
而最有資格說自己什麼也不知道的查爾斯這時拐着李钴去看他新買的唱片,李钴纏不過他,臨走前小聲的嘟囔還是被聽見了:“怎麼這麼像我談戀愛的時候和我老婆冷戰。”
遊星戈嘴角差點沒繃住,借着手裡的杯子往下掩了掩。
查爾斯沒聽清湊上前問李钴,李钴搖搖頭說沒事,然後又被查爾斯勾肩搭背地帶走了,笑鬧的背影消失在遊星戈深栗色的瞳孔中。
遊星戈垂了垂眼,笑意才變得淡了點。
男主的心思真是難猜。
或者說,程際野這個人本身就有謎一樣的特質,畢竟猜不透的人往往更能引得人飛蛾撲火。
他還真喜歡男主這性格。
而且——
遊星戈的手在杯壁上彈了彈,盛着水的杯子發出了清脆的回響聲,他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
他并非沒察覺到程際野一系列轉變背後的原因。
祈城的夏天總是悶悶的,小酒館裡放着世界杯的轉播,啤酒、彩帶和球迷的歡呼在經曆了九十分鐘的角逐後終于宣洩出來,風裡傳來的聲音穿過茂密的樹,聽起來很遙遠。
他們在排練室裡剛試了新寫的歌,程際野寫得一手好情歌,查爾斯在旁邊開玩笑說他無論長得還是唱得都像談過很多段戀愛的情場浪子,這話一出連遊星戈都側頭看過去。
能寫得出好的情歌——
程際野瞥了金發的鼓手一眼,才露出了個輕笑:“那是因為我很有人文素養。”
多日來籠罩在他身上那層很淺的陰雲被驅散了,黑發主唱的神情和以前并沒有什麼區别。
顯然這輕描淡寫的話讓樂隊裡的其他人都一樂,連陳青的嘴角都往上揚了揚。
遊星戈卻朝程際野看過去,他們對視,然後程際野把視線移開了。
……好像桌子上的那個平平無奇的玻璃水杯都比遊星戈好看一樣。
卷發青年的表情怔了怔,他剛要開口說什麼,旁邊的查爾斯樂夠了,又神經大條地攬過他的脖子,對他們的吉他手說:“人文素養,看來我缺少人文素養。”
他這人愛逗樂,遊星戈接他的茬,側過頭誠懇道:“對你來說還是多談幾場戀愛重要。”
查爾斯嘴角一秒變平:“你取笑我!”
來自于沒談過幾場戀愛的鼓手的憤怒控訴,遊星戈給他的回應是個更誠懇的點頭。
他們這邊笑着鬧着,程際野把那杯水從危險得随時可能會掉落的桌角邊移走,收回來的手卻無意識地攥緊了。
他垂下眼。
水杯從陽光折射下來的桌角移到了昏暗的角落,但一層波紋依舊蕩漾開來,水波粼粼。
沒有用,但依舊要這麼做。
他揚起嘴角,露出了個自嘲般的笑。
整個排練室裡的笑鬧直到更晚才停止擴散,鬧夠了最後收拾樂器走人的時候,遊星戈慢人一步,一下就甩着包要走的查爾斯疑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你不急着走?”
遊星戈吃飯還是挺積極的,他倆常常為誰吃最大的那盤烤肉大打出手。
陽光漸漸變暗了,遊星戈在快要日落西陲的排練室裡搖了搖頭。
“好吧。”查爾斯納悶地攥着肩上的包,和李钴他們先走了。
同樣在排練室裡的程際野也沒出去,靠着窗看着室内,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躊躇了好一會。
遊星戈當作沒發現般把樂器歸位,動作不緊不慢。
最後他把那些其實壓根不亂的樂器又整理了一遍後,程際野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目光才淡淡地收回。
近來有點反常的主唱并不打算提起他的異樣行為,就要推開門往外走。
遊星戈及時開口:“不去吃飯?”
程際野轉動門把手的手頓住,然後他才說:“不了,你去吃吧,我要去還前幾天的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