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星戈說:“天台的風景應該挺不錯的。”
他們倆的話撞在了一塊,遊星戈愣住,看向程際野,黑發俊美的男人沉默了一下:“我沒有天台那個門的鑰匙。”
這大樓也不是他家的,他确實沒有鑰匙。
遊星戈挑眉一笑:“想上去還不簡單。”
他看了眼天窗,程際野一下就明白他在想什麼。
他的吉他手執行能力很強,話剛說出口就要動手。
五樓樓梯間的角落裡還安靜地豎着可移動式木頭樓梯,很快就被兩人搬了過來,樓梯的頂端正對着天窗。
遊星戈順着梯子上來的時候還說:“這層好像不是很高。”
程際野的聲音在下面,語氣淡淡:“你還上過更高的?”
遊星戈一個跨腿就上來了,上面的空氣确實清新,風大得卷發都快吹得散亂了,他彎起眼睛:“當然。”
這麼好看的夜,他打定主意要和程際野保持一個好關系。
“我高中不想讀書的時候,就經常上天台睡覺。”
卷頭發的青年坐在天窗邊,四四方方的方窗裡,能看出來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種叫做懷念的神情。
是程際野所不熟悉的,讓他有些恍惚。
遊星戈說完,轉頭去拉程際野,卻被人不經意般躲開了。
程際野是真的在回避與他的身體接觸。
黑發的主唱沒發覺般,從梯子上了天台。
大風飄蕩,天色昏暗,樹的沙沙聲是從下面傳來的。
天台上面已經許多年不曾有人來過,厚厚的水泥地上,不知是木材還是鋼筋的小丘被覆蓋了帳篷布,在風裡又飄又搖,也不會被吹跑,幾個落了灰的癟易拉罐被風吹到了腳邊,發出了叮當的聲音。
但是風裡的味道很好聞,視野開闊,遊星戈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來,繞過叮當作響的易拉罐,走到天台的欄杆邊,倚着欄杆看向這小半座南城區。
程際野也倚在欄杆邊,他站姿沒遊星戈那麼随意,眼裡映出來的祈城更多帶着自己的影子。
樂隊的吉他手即興拿易拉罐的叮當聲編了一小段旋律,程際野在他身邊站着,身體沒有靠近,甚至有漸漸遠離的趨勢。
遊星戈卻拍住了他的肩,一點兒沒意識到他們現在的舉止過于親近,神色很明朗:“今晚會下雨嗎?”
他指了指天上,卷發逸出來的兩縷發絲弧度恰當。
程際野身體僵了僵,他擡頭看了眼天空,上邊挂着的星星很明亮,然後他才開口:“我覺得不會。”
分明他垂下眼就能看到遊星戈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藝術品般漂亮,遊星戈整個人也快要往他這邊湊近,再過一會他感覺能直接把人圈進懷裡。
或者他被遊星戈圈進懷裡。
這個動作太不妙了。
尤其在他對動作的另一位主人公心懷不軌的前提下。
卷發青年像是忘記了這些天程際野不明顯的疏遠,他說:“這個天色,适合啤酒對碰。”
“不對,”他想了想,“更适合可樂。”
程際野壓根沒心思聽他在說什麼,他一心隻有遊星戈那挨得過近的距離,熱度從肩膀傳來,像要滾燙他的心。
為了壓下這個,他挑了個笑,懶散的,像他平時待人那樣:“是嘛。”
他覺得更适合接吻。
……這是錯誤的想法。
遊星戈像不知道說什麼話題了,這本來在他們之間是很難發生的,他沉默了一會,然後才輕聲說:“哥。”
哥——
他這一聲太輕了,隻在唇齒間轉了一下,如果程際野不認真聽,幾乎就要被略過了。
但程際野聽見了,他還向遊星戈投注了視線。
“我在祈城認識的人不多,”總是神采飛揚的吉他手沉默了下才開口,“但是——”
他的眼神和話語一樣誠摯,裡面還帶了些苦惱:“你是最好的那個。”
所以,你到底怎麼了?
程際野從青年混合着困惑關心和苦惱的表情裡看出來這個,也聽清了他的潛台詞。
他以為遲鈍的家夥其實察覺了這些天的疏遠。
畢竟這種疏遠不發現是不可能的。
在程際野要開口的時候,更大的風從毫無遮擋的四面吹來,吹得帳篷布呼呼作響,晴朗的天空被雲層遮擋,一滴雨落在了程際野臉上。
……這個夜晚下雨了。
居然下雨了。
程際野垂在身側的手頓住了,神情變得晦澀,遊星戈側頭看向他時,從沒在他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
他好像在糾結什麼,又或許在猶豫什麼,今晚的雨都沒有他的表情難懂。
大概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程際野垂下了眼。
他的語氣變得溫和:“你怎麼知道今天會下雨?”
這是遊星戈熟悉的那個程際野。
卷發青年怔了怔,随後才松了口氣似地笑道:“因為我看了天氣預報。”
他的手動了動。
因為他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不管是在哪裡。
雨滴漸漸落了下來,遊星戈沒有走,他倚着天台邊,腳下踩着的是堅實的水泥地。
程際野就站在他旁邊,細小的雨滴打在了黑發年輕人的臉上,那張臉上的表情變得柔軟起來。
遊星戈那頭卷發來到祈城後沒怎麼修過,現在已經有些長了,在風裡被吹得有些散亂,而他松了口氣後,很是興高采烈地張開雙臂,擁抱着細雨。
年輕又蓬勃的生命。
程際野捧起了他的一縷頭發,他們挨得很近,如果卷發青年這時候回過頭,準會親上。
但是遊星戈沒回頭。
無邊細雨落下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在天台響起來。
程際野看着遊星戈的一小截側臉,勾起唇角,弧度和眼神一樣微妙,很難說那裡面蘊含着什麼樣的感情。
——什麼都不懂也很好,他還來得及和他再做一場朋友。
在無邊細雨裡,程際野低頭吻了吻指尖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