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下了雨,祈城的燈光卻比往常還要亮,影影綽綽,在細雨裡燈火通明的熱鬧。
遊星戈回去的時候打着噴嚏,細雨給地面降熱,雨聲給空氣降噪,程際野在他後面,雨絲落進黑色的發間,悄無聲息地洇濕了一小片。
卷發青年好奇心重,試着去拉天台那個帶鎖的門,經年鏽黃的鎖在鐵門上碰撞出聲響,是打不開的。
雖然遊星戈也沒有真的想要打開,他隻是覺得這鎖挂在門上像個擺設,想知道到底還能不能開。
旁邊的程際野大概誤會了他的意思:“你要從這邊下去?”
語氣是遊星戈慣來熟悉的那種。
遊星戈莫名感覺心情不錯,但隻聳了聳肩:“這打不開的。”
程際野頓了下。
視線在半個天台環視了一圈,最後他幹脆撿起了地上的易拉罐,掰斷上面的拉環,那上面有鋒利的開口。
話算不上多的黑發青年面不改色,彎腰在鎖孔裡探了幾下,神情很認真,就用這個看上去完全不可能的工具把鎖撬開了。
經年老鎖顯然沒有想到自己在垂暮之際還要被人割喉,細雨淋下去,黃鏽更上一層,顔色變得更深更重。
程際野卸掉鎖,在手裡掂量了一下,就扔給了遊星戈。
遊星戈接住了,他提着這鏽黃的鎖,看向程際野,有些詫異:“你會開鎖?”
程際野給了他一個确定的眼神。
傾斜的細雨裡,遊星戈又有些遲疑地問:“那你為什麼上來的時候不撬開?”
因為下雨,空氣裡也是霧蒙蒙的,加上是晚上,遊星戈不太能看清他們的主唱現在是什麼表情,隻能聽見了他神色淡淡地“嗯”了一聲,随後才開口解釋道:“我忘了。”
忘掉自己原來是個撬鎖高手嗎?
遊星戈的嘴角抽了抽。
他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同樣生了鏽的鐵門被推開時隻能發出吱吱聲,下面是一段樓梯,很昏暗,撲面一股泛着冷潮的灰塵味,透過光正好能看見那一小段他們上來用的工具梯的一角。
卷發青年往雨淋不到的另一邊樓梯走下去,沒忍住嘟囔道:“好黑啊”。
接着他連頭都沒回,很自然地向後伸出手:“下來吧。”
程際野垂眼看了下他的手,雨滴傾斜着落下來,那隻手上沾了水,從潤澤的指尖往下淌着,落在台階上無聲無息。
這是他們根本沒有吵過架的冷戰和好的征兆。
程際野卻僵住了腳步。
見他沒有動,卷發青年疑惑地回頭,伸出的手晃了晃。
小雨飄搖,程際野的背後就是一整片快要電閃雷鳴的昏暗雨夜,他臉上的表情看不清楚,雨從天台邊飄進來,帶着清新的泥土和草地混雜的味道。
除了夜晚寂寂寥寥的雨聲,就隻有清晰可聞又異乎尋常的呼吸聲,在兩個人之間間落地起伏。
遊星戈說:“你淋雨呢。”
話音剛落,這人就動了,将手遞給了他,兩隻都不可避免沾到雨水的水握在了一起。
交纏的,溫熱的,甚至是被雨水打濕的。
濕漉漉的一個牽手。
遊星戈沒回頭,卻在感受到牽手觸感的時候彎起了眼睛。
……朋友都是這樣的。
程際野想。
就算不是這樣的,讓他再多一個這樣的夜晚吧。
他蹭了蹭遊星戈的掌心。
最後一個夜晚。
今晚過去,他們還是朋友。
黑發的主唱嘴角扯出了個笑,這個笑對他來說難得溫柔,帶着淡淡的隽永。
年輕的時候會有很多次動心,程際野不願否認它,他當然承認它。
但是把關系暫停在這一步,才對所有人都好。
程際野為人灑脫,猶豫過的事情不過那麼兩三件,想清楚之後當然就會止步。
水泥台階邊生了雜草,雨夜帶着點濕滑,他們先後踩過去,也沒有完全壓制它的生長,還在顫顫巍巍地冒着尖。
甚至因為他們開了天台門,雨停後第二天的陽光就能慢慢照到這裡,讓它在陰暗的角落裡郁郁蔥蔥地生長。
自這天起,他們的關系恢複了正常。
樂隊裡也一片井然有序。
那些帶着疏遠的日子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每天早上的早飯依舊默契地挂在門把手上,讨論詞曲的時候最主要的part依舊寸步不讓,對視也不會眼神回避,隻有程際野帶他坐機車的時候嫌麻煩,還硬逼着他學,遊星戈壓根不好說自己本來就會,硬着頭皮假裝手忙腳亂地學了幾天,就輕松上手了程際野的愛車。
光看相處時的舉動,隻會認為他們依舊和以前一樣的好關系。
是不用也不會想太多的朋友。
樂隊的貝斯手輕易發現了這次轉變,雖然一頭霧水,但這是件好事,繁忙的樂隊生活裡,他很快就把它忘了。
他們的演出越來越多,場子日漸爆滿,開始籌劃的錄音帶也提上日程。
有時候走在南平巷子裡,就能輕易遇到喜歡他們的粉絲,查爾斯已經得意揚揚地簽出去不少簽名,字體中英混雜,光看簽名還挺好看。
遊星戈已經聽過他在耳邊講過了一次又一次事迹,絮絮叨叨包括正在追他的女生,有時候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他們聚在一起玩卡牌遊戲,遊星戈還捏着牌忍受着查爾斯的語言轟炸。
“所以你就是為了證明上次我開玩笑的那句是錯的。”卷發青年最後抱怨道。
他指的是上次開玩笑的那句戀愛經驗少。
“那倒也不是,”金發小辮的鼓手也沒炸毛,隻是得意的表情一滞,想了想才接着開口,“這說明什麼?主要還是說明我很适合搞音樂。”
接着查爾斯就開始瞎侃,說自己有一天在音樂上出人頭地了,他就洋洋灑灑寫信給他那異國他鄉的老爸,表示自己不需要繼承家産也能活得多姿多彩。
遊星戈當他在開玩笑,結果後來挑時間問程際野的時候,這個人給了他肯定的答複。
“真是富二代啊?”卷發青年撓了撓頭。
距離他穿書過去了太長時間,加上那本書的劇情寫得過于流水賬,跟傳記似的,樂隊的部分又占太少,他确實有些記不大清。
程際野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挑眉露出個很淡的笑容:“但他們家實行長子繼承制。”
遊星戈一口水差點嗆出來:“這都二十一世紀了。”
他實在沒想到有一天還真能聽到長子繼承制這種東西。
程際野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上手拍了拍他的背,遊星戈硬生生把自己嗆住的動作又多延長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