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央這一番話剖析說完,伏在地下半晌不敢動彈,高衛也伏着一動不動,他二人都在等待岑子佑說話,可始終聽不到她發言,于是葛央怯怯擡眼,卻見岑子佑唇邊挂着一抹笑,那笑意并不和善,甚至帶着一些譏諷,眼睛裡的光帶着些不悅,葛央見狀,連忙又将頭低了回去,一動也不敢動。
她不說話,誰也不敢說,屋内靜悄悄一片,誰也不敢大着膽子開口,正在這時卻聽見玉樓道:“話說的到底是真,還是假,可不能隻聽你們兩個一面之詞,另一個……你們說的……”
岑子佑這時才冷冷開口道:“聶休。”
玉樓啧了一聲:“聶休呢?當事人不在,哪怕你說謊,把髒水向他身上一潑,他也辯駁不得。”
岑子佑亦是點頭:“他人呢?”
葛央聞聲顫抖道:“師父……他……我、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許是又在賭坊牌桌上……”
岑子佑嗤笑一聲:“找過了嗎?”
這話卻是向高衛問的,岑子佑一問,高衛便急忙擡起頭來,旋即又低下頭去:“找過了,剛出事的時候就找過了,但是找遍了他常去的幾個賭坊地頭,都沒有找到。”
岑子佑道:“哦?竟然還有芥子居找不到的人?”
“是找不到?沒有用心找?還是壓根不想找?”
岑子佑說話還是溫溫柔柔的,可落在高衛同葛央耳中卻好似打臉一般的責罵,這兩人頭低得更深,幾乎恨不得埋進地裡了。
高衛同葛央心知岑子佑說的不錯,江湖之中芥子居便以“須彌亦可納于芥子之中”而得其名,意為這芥子居小小一座,亦可裝天下江湖事,隻要你願意付出相應的代價,那麼芥子居會給你絕對滿意的答案。
所以高衛和葛央說找不到人,這話落在岑子佑耳中就當真像是個笑話,敷衍極了,好似不曾将她這個小居士放在心上一般。
“是屬下失職!”
岑子佑話中卻無怒意,隻是清淺一笑道:“這話你同我說又有什麼用?”
高衛猛一擡頭,可旋即又伏跪在地,聽得岑子佑後面繼續道:“這話,你該同我爹去說。”
此言一出,高衛更是抖若篩糠。
室内更是安靜一片,便是玉樓都不再開口了。
正在此時,忽的聽岑子佑嗤笑一聲:“好啦,若是不想叫我爹知道,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麼還用我說?”
高衛又是一抖,立時站起身來躬身一拜,連看都不敢再看岑子佑一眼,額上冷汗直冒,一句話也不敢多言,又急忙退了出去。
葛央餘光時刻注意,見得高衛要走,便也立時起身行禮要走,可身子尚未回轉,便聽得岑子佑道:“你走什麼?我叫你走了嗎?”
葛央連忙又撲通跪倒在地,話也不敢多講一句。
岑子佑道:“我又不打你,又不殺你,你這麼怕做什麼?難道……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成?”
葛央抖了一下,顫聲道:“我……我……小人不敢的,小居士,我……”
岑子佑道:“好啦,你同你師父若是同在居中分堂行事,自然是形影不離,你又是他弟子,可知道他此番失蹤,會去什麼地方?”
葛央支支吾吾答不上來話,餘光又觑岑子佑一眼,見她面上帶笑,甚是和善可親,但還是心中害怕道:“有……有的。”
“哪裡?”
葛央眼睛亂轉,可就是不敢擡頭:“這……這是師父的秘密!小人……小人……”
“你若是不說,你可要想好了,你師父以赝品偷梁換柱,金額巨大,若是擒他不着……”岑子佑伸手摩挲着把手上頭的花樣,語調有些懶洋洋的,“你不是不知道堂裡的規矩。”
葛央叫她一言吓到,幾乎就要哭出聲來,聲音都變了調:“城……城南福德巷裡進去第三扇門的小院,那裡頭……那裡頭……”
“誰?”玉樓終于掀了掀眼皮子,開口說了一個字,目光卻投向那屏風後面。
隻見屏風後頭白袍衣角輕晃,陳醉露出來的半張臉上并無什麼表情,神色淡淡,手中握着那根鐵杖,渾不在意的樣子。
“師父有個許多年的相好,就住在那裡頭。”葛央隻管低頭交代。
岑子佑略一點頭,明琅坐在一旁就立時附耳過去聽罷出門吩咐去了,不過一會便又行了回來對岑子佑附耳道:“他說的不錯,确有這樣一人。”
“隻是……”
岑子佑微蹙眉道:“隻是什麼?”
明琅傾身過去低聲說了幾個字,卻見得岑子佑眉頭一挑:“當真?”
明琅道:“當真。”
既确定了這消息,自然立時派人去了,岑子佑吩咐之後,便又轉頭對葛央道:“另派你去做一件事。”
葛央連忙高呼道:“但請得小居士吩咐。”
岑子佑道:“憑票編号叁柒捌貳肆玖的東西,現在你去給我從庫房中取來。”
葛央不由得有些遲疑,他本是膽小懦弱的性子,可到了這頭卻顯得有些迂腐起來,隻是顫聲道:“憑……憑票呢?”
“嗯?”
“堂中……堂中規矩,若是無憑票,便是堂主居士下令,也不能将東西空手交了出去……”
岑子佑聞言不由一笑,那笑有些欣慰,目光又帶些了嘲諷打量着葛央:“你比起你師父倒是守規矩的多。”說罷她便想叫人去問陳醉去取那憑票,可眼前忽的一暗,就瞧見有人先她一步站起。
此人正是玉樓,她在此時站起身來,行步踱到屏風前,正打算出聲說些什麼,卻見那白绫蒙眼的白袍女郎已将一張對折的紙夾在兩指之間,正正好遞到玉樓跟前。
玉樓拿眼觑她,目光直接,毫不掩飾,手并不接過,陳醉知她不接,唇角輕勾道:“玉樓姑娘,這東西不拿去嗎?”
“你怎麼知道是我?”玉樓仍不接過,隻是繼續低聲詢問。
陳醉似是沒料到她會有這樣一問,先是一愣,接着又道:“你身上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