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叫陳醉咬了一口,痛呼一聲,急忙伸手去推,接着将身子一擡,陳醉甫一失了重,愕然低叫一聲,不過轉瞬之間便松了口,又叫玉樓反制住壓在身下。
陳醉叫玉樓壓住卻也不惱,隻是低低笑了一聲,一片黑暗裡,兩個人貼得極近,玉樓為制住陳醉,将她左右兩隻手都壓住,大半身子壓在陳醉身上,兩個人靠得極近,因為方才的争打而低低喘着粗氣,玉樓的頭低垂着,頭發落下來擦在陳醉面上,陳醉短促地呼吸着,熱氣也噴吐到玉樓的面頰。
一片黑暗之中,隻聽兩個人低低喘氣,玉樓深吸一口氣罵道:“五姑娘,我哪裡得罪你了?你要這樣對我?”
她這話不似往日那般冰冷冷的,帶了些懊惱和詢問,直叫陳醉覺得有趣極了。
陳醉将腿動了動,蹭了蹭玉樓,又低笑一聲道:“咬你就咬你,還要挑日子嗎?”
玉樓聞言先是一怔,接着頗為懊惱,側臉吐出一口氣來,将身子直起,站在床旁,低罵一句:“小心眼的狗。”
陳醉叫她這樣一罵,哼哼兩聲,伸手又要去抓玉樓,卻不料玉樓早有防備,借着這一抓将她反制住,接着手上動作奇快,連點陳醉周身大穴,将她定住了。
陳醉被她這樣點住,又是哼了一聲。
玉樓斜睨她一眼,隻當沒聽見,彎腰拾了燭台拿在手中點了,擱在床頭,燈火驟亮,玉樓叫那火光一刺微微眯了眯眼,接着又伸手敲了陳醉額頭三下,就一如白日裡敲得同一個位置,隻這次并不曾用力,更像是蹭了三下。
陳醉哼唧兩聲,眼睛閉着,身子動不了,隻能又低聲咒罵兩句。
玉樓卻是冷笑一聲道:“還敢罵?你咬了我三口,我隻打你三下還算輕了!你是不是不高興?是不是要我把你脫了褲子打?”
她一邊說着,伸手去摸自己耳上和脖子上的傷口,又去看自己手腕上的傷口,那上頭雖未見血,卻也極深,留下兩道深深的牙印,而頸子上卻已見了血,玉樓急忙取了燭火去鏡前查看,隻見左邊脖子和肩膀的交接處已出了血,雖不曾真咬下一塊皮肉來,卻也滲出鮮紅色的血來,好在蹭到黑藍色的衣襟上卻也瞧不出來。
玉樓暗罵一聲,臉上神色更冷,忙去取了藥敷在上頭,然後轉頭回去看陳醉。
陳醉還坐在那裡,面上可憐巴巴的,臉卻有點紅,語調頗為委屈:“你欺負我,你怎麼能……怎麼能說要脫了我的褲子……”
玉樓聽了不怒反笑:“被咬的出了血的是我,怎麼?又成了我欺負你?況且我又沒有真要打你!”
陳醉自知理虧,又哼一聲,不再說話。
而說是這樣說,玉樓在朦胧燈火之中瞧着她的臉良久,輕輕歎了口氣,又将燭台擱在床頭,又伸手按在她肩頭,将她推倒在床,又幫她把被子給蓋好,将她穴道解了,道:“好了,睡覺,東西既已取回,明日還要早些盤算才是。”
陳醉聽她說完,靜了數息,頗不情願地又哼唧兩聲,玉樓見她準備睡了,便也轉身欲走,卻不料冷不丁聽見陳醉道:“天冷了,你要不要上床來和我一道睡?”
玉樓被她一問,先是站定了,轉頭隻能瞧見陳醉的背影。陳醉往床裡頭縮了縮,正好可以再擠一個人。可不知想到什麼,玉樓神色微動,還是啞聲開口道:“不了,我怕夜裡睡着睡着,又被你咬上一口,為了睡得舒服些就送上去被人咬,這委實不是一件劃算的買賣。”那語氣冰涼涼,着實可以稱得上很不客氣了。
陳醉叫她這話一刺,便罵道:“那你就冷死算了!”接着便不再說話,轉身扭過頭睡了。
玉樓則又看她幾眼,似乎覺得滑稽好笑,舉着燈燭行到榻前,将小幾從榻上搬了下來,也和衣睡了。
兩人一覺睡到天明,玉樓睡得并不安穩,隻能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和開門說話的聲音,她不由側過身子,将頭往下低了低,想要避過那聲響和擾人清夢的白光,但無奈人已漸漸轉醒,可是又懶得動,隻是閉着眼不動彈。
正在這時她聽得耳旁有笃笃聲響,伴随着陳醉和不平不仄兩個說話的聲音。
“東西既已尋回,那現下便立時動身走麼?”
問話的是兩個丫頭中的其中一個,接在後頭的是陳醉那清泠泠的嗓音:“自是要走,隻是還有一件事情要做,需得先回浩江城芥子居一趟。”
接着便是将昨日與玉樓說過的盤算又對這兩個小丫頭再說一遍,那兩個丫頭聽完又叽叽喳喳起來,連呼有趣。
“那姑娘是要親去嗎?”玉樓分不清楚說話的到底是姐姐還是妹妹,隻用這兩個聲音都是一般模樣。
陳醉聽這兩個丫頭問話,似乎是在思忖,過了半晌道:“這件也是小事一件,倒也不必我親去,不仄,那就你去浩江城替我走這一趟。”
隻是她話剛說完,不仄還未應她,就聽得一聲倦懶聲音道:“你既要走,又何必累你家丫頭多跑這一趟?我去替你跑了這一趟就是。”
陳醉聽得這一聲響,立時将頭扭轉“看”向玉樓道:“喲,睡醒了還不起,竟在這裡偷聽人說話。”
不平不仄見玉樓懶洋洋動了幾下,斜倚在榻上,方才初醒模樣,一頭長發那裡,已是亂了,模樣還有些倦怠,可那雙鳳眸輕轉,烨烨生輝,嘴皮子也不饒人回道:“有人多嘴多舌在我這裡擾人清靜安眠,現下還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五姑娘,做人可不能這樣。”說罷便伸了個懶腰下得床來,揀了落在床上的銀環一邊束發,一邊在陳醉面前站住了。
那兩個丫頭見玉樓醒了,便要去捧面盆等物來侍奉她梳洗,玉樓卻是搖了搖手,自己動手去做,說話間還不忘講上兩句不好聽的話:“我不習慣叫人伺候。”
陳醉停了卻也不惱,隻是将腦袋擱在鐵杖上,漫不經心将話題轉回先前之事上道:“既然玉樓姑娘出面擔了此事,那就先謝過玉樓姑娘了。”
她昨夜這一番鬧,也不知道是鬧了脾氣還是惱了,也不再直呼玉樓姓名,恭敬許多,隻叫她做“玉樓姑娘”。
玉樓聽她語氣說話,頗有些置氣的味道,卻也不在乎,隻是對她道:“不過你這次要走,卻不和岑子佑道個别麼?”
陳醉聽她一提岑子佑姓名,隻是将頭搖了搖道:“不了,這又有什麼好道别的?又不是就此一去不回了。”
玉樓聽她此言,猛地回頭看她,卻見陳醉粲然一笑道:“終有再見之日的。”
“終有再見之日?”玉樓聞言将頭慢慢收回,又低下頭看自己那雙落在水盆裡面的手,聲音極低,細如蚊呐,“真的會有再見之日麼?”
玉樓苦澀一笑,伸手取了巾帕将手面擦幹,低聲道:“最好還是好好道個别吧。”
玉樓背對着陳醉與不平不仄,說話還是以往那般冷冰冰的,是故誰也沒有瞧見她面上那有些複雜的神情。
陳醉道:“不了,先前已在路上耽擱,現下再遲就不好了。”她将鐵杖杵在地上微微晃了晃,又笑起來,對玉樓道:“麻煩你同我阿姐報個安,我要走了。”
玉樓将手撐在架子上,聽見她說話,将頭轉過去,最後瞧了一眼陳醉那張被白绫蓋住雙眼的臉,又将頭轉回,低垂下去,一如既往地冷聲應了。
“好。”
這四人用過飯後走前又去看了一回雁娘,見她神色委頓,眼睛還是通紅的,顯然心裡難過。陳醉聽不得人哭,隻得寬慰她幾句,雁娘一被她安慰,卻又哭得更狠,實在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