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瞧不恕換裝畢了,隻是不住點頭誇贊,倒叫不恕有些不自在,陳醉在一旁挨着玉樓站着,聽她兩說話,卻冷不丁開口道:“你那佛珠還挂在頸子上呢?”
那不恕啊了一聲,這才想起自己這串佛珠也有些顯眼,便急忙摘下,将那佛珠纏了幾圈繞在腕子上,藏在袖中。
等到不恕裝扮完,玉樓便打算要走,卻不料陳醉忽的開口道:“店家,再與我拿一身男衫來。”
那店家隻管做生意,便估摸着陳醉的身量取了衣服來,正待要遞給陳醉,卻不想竟有一隻手當空一截,将那衣衫取走了。但聽玉樓道:“店家,你們這兒有幕帷麼?”那店家忙道:“有的有的。”便又往内裡去尋了。
陳醉叫玉樓截了衣衫,倒也不惱,隻是眉頭一挑道:“你做什麼搶我衣服?”
玉樓将那件暗色男衫拿在手中,看向陳醉道:“你真要穿男裝?”
陳醉笑嘻嘻回道:“那當然要穿。”接着靠近玉樓耳側,又頗不要臉,嬉笑道:“到時候就按咱們先前說的,我做你夫君,你做我娘子。”
玉樓聽罷,眉頭緊蹙道:“夫君娘子?你想得美。”
陳醉見她有些惱,卻也不怕,繼續道:“那不做夫君娘子,做小娘和繼子也不是不行,我委屈委屈,做你的便宜兒子,你可不算吃虧吧。”
玉樓從上到下打量她一樣,長長呼出一口氣,冷笑道:“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說罷竟将身一轉,還不待陳醉和不恕反應,便即進去更衣處換了衣衫,又将頭發一挽,換了個男子發式,便立時變做個英姿勃勃且一表人才的冷面郎君。
陳醉眼上蒙着白绫,自然是瞧不見,尚且來不及反應,便又聽得那店家腳步匆忙行了過來,接着那頭上就叫人扣了一頂帽子,那長紗垂墜下來碰到陳醉的面頰,靜立不動,閉口不言,竟有種朦胧的聖潔之美。
可陳醉哪裡是能閉嘴不說話的人,那幕帷一戴到頭上便叽叽喳喳開口道:“什麼東西?什麼意思啊!”
玉樓默不作聲将錢付了,伸手把住陳醉臂膀,将她牽出店外,湊得極近,旁人看了隻當是新婚不久的少年夫妻,耳鬓厮磨,卻不曾想玉樓對陳醉冷聲道:“你若是真要裝作小娘和繼子,那我委屈委屈做你的便宜兒子;你若是真要扮作少年夫妻,那麼自然是我做相公,你做娘子……”
說罷玉樓将話一頓,語氣輕柔缱绻,笑道:“你說對吧?娘子?”
玉樓這樣輕聲細語同陳醉講話,倒是聽的人心神蕩漾,陳醉平日裡叫她冷聲對待,倒也是頭一回聽見她這樣說話,隻覺得心裡頭古怪得很,雖然曉得是玉樓有意戲耍捉弄,卻也不免覺得口幹舌燥,面紅耳赤,好在這幕帷擋掉她的臉,一時之間卻是瞧不出來。
那回去路上陳醉一語不發,倒是沉默寡言,引得玉樓不由多看她幾眼,心中不由嘀咕,難道是自己玩的太過?就這樣兩個人各懷鬼胎,竟是一路緊貼着回了酒樓,而回到座位上時,那菜正熱騰騰全數上齊,陳醉聞到香味倒是低低歡呼了一聲,可玉樓卻瞧見這歡呼聲竟引得角落倚欄的酒客回首去看。
卻見那酒客身材瘦高,是個年約四十歲的女子,穿着一身灰黑色布袍,身旁擱着一件已穿到有些舊的貂裘,神清骨秀,眉目俊朗,雖年紀已經不輕,沒了十幾二十來歲少女那股子靈動活潑,可閱曆與年歲叫她更添成熟風韻,有種安靜淡然的美,這安靜淡然的氣質反而叫她的相貌都不算突出了。
更何況……那不平本就便喜美人,不免多看幾眼。
卻見這灰袍酒客面上神色淡淡,眉間似有常年皺眉留下的痕迹,隻叫人覺得她性子冷肅,好像平生并不愛笑,也無什麼悲喜嗔怒,若是叫明琅在側瞧見了,定然要和岑子佑說,此人隻怕就是二三十年後的玉樓。
但明琅與岑子佑并不在側,故而也不會有人說起這事,這灰袍酒客的目光如電一般,隻在她們五人身上轉了一圈,便又慢悠悠收回視線,隻是自斟自飲,偶爾吃些盤中的肉菜,依舊一派悠悠閑閑的樣子。
玉樓便也不再管她,隻是夾菜吃飯,待吃到杯盤狼藉之時,五人便閑坐在桌前,又讨論起這酒店名字的事。
不平吃到心滿意足,對不仄說道:“這家店确實不錯,誰能不喜?确實吃了誰能不喜呢?隻是這店名,到底古怪了些。”
她與不仄說話時聲音極低,也隻有桌上衆人聽見,玉樓卻瞧見那灰袍酒客有意無意地往這裡去看,正待回看過去,卻聽那酒客道:“饑渴得食,誰能不喜?這酒樓便是取得這個名字來源,是從古書上得來的名字。”
她這話一出,玉樓心中便咯噔一下,曉得此人隻怕内力極高,這才能清楚聽見不平說話聲響。于是桌上五人便都齊齊看向她,卻見那人微微一笑道:“諸位吃的滿意嗎?”接着又招呼跑堂過來說:“這幾人的酒菜都算在我賬上。”
玉樓瞧見她這樣,隻覺得此人有些古怪,但見得此人并無妨害之心,隻是路過請她們吃了一頓飯食,便也坐在位置上遙遙對她一句杯,回道:“多謝閣下,這一頓滋味甚好。”
那人聽了也不多言,隻是又笑了一笑,點了點頭,就又扭頭去看樓外風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