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叫陳醉一下子說中,不由無奈笑了一聲道:“你這下又什麼都知道了?”
陳醉面上露出得意神色,手指在虛空之中畫着圈道:“我隻是很聰明罷了。”接着又對玉樓說道,“不過……你不打算帶這丫頭去?”
玉樓伸手托腮,聽她總是能一語戳中自己的心思,不由生出一種奇妙的相知之感,于是道:“你既然能猜中我的心思,又不妨猜猜,我不想帶她去是為了什麼?”
陳醉聽她提問,又是一笑:“這又有什麼不好猜的?我且問你三個問題,便知為何,如何?你來不來?”
玉樓覺得陳醉說的話有些有趣,便也起了玩心道:“你且說來。”
卻聽陳醉道:“第一問,不恕下山是不是為了找到她的師父?”
玉樓道:“不錯。”
陳醉又問:“好,那現在是第二問了。現下能在這廣袤之地找尋一個人的下落,江湖之中是不是就隻有芥子居?”
玉樓又道:“這個自然。”
陳醉又道:“那現在最後一問了。你若是将不恕帶到定昆城中,如果尋到了溫岚姐姐的下落——假如她真的去了西域——你一定千裡迢迢要去追她,那你本是送個信的事情,帶了不恕卻還要擔心她的事,可是要是把人留在定昆城,你又不安心。這樣思來想去,自然是想将她送到浩江城,交給阿姐照顧才對,是也不是?”
玉樓見她饒了這麼一大圈,賣了個關子,卻在最後實打實說到自己心坎之上,不由當真有些佩服,看向陳醉道:“五姑娘,你目盲心不盲啊,這心眼這麼多,将我的心思都看得透透的。”玉樓低低哼了一聲,心中不知為何生出一種危險的感覺來。
——任誰被這樣輕易看破,都會不大舒服。
陳醉卻笑而不語。
玉樓見她這幅得意模樣,将自己的心思想法猜中了十成十,不由歎了口氣道:“既然你猜中了,卻又有什麼辦法沒有?”
陳醉聽她提了便也笑道:“你既然問了,那本山人自有妙計啊。”陳醉說到這裡,身子也有些不老實,将腦袋擱在支在鐵杖的雙手上微微搖晃,“明日一早啟程出發,我幫你把人帶過去就是。”
玉樓心中雖早曉得要和陳醉分别,但仍不免覺得有些空落,但轉瞬間她又為自己這般情态覺得怪異,便連忙回轉心思,對陳醉道:“你要幫我,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陳醉哼哼兩聲,似乎對玉樓的“禮貌恭敬”很是受用,隻聽她道:“是啊,我是要幫你,但是這忙卻也不是白幫的。”
玉樓微一怔愣,旋即又無奈笑道:“你真的很會做生意買賣啊,五姑娘。”
陳醉道:“你現在又有求于我,一來一往,雙方互作買賣,也是公平得很。”
玉樓道:“先前我已應了你要給你做兩件事,瞧起來現在是要給你做第三件了。”
陳醉道:“你也不蠢嘛,我還以為你是個大笨蛋呢。”
說罷就聽見玉樓輕輕嗯了一聲,這一聲之中帶着些疑問和不滿,其中還帶着些脅迫,隻聽玉樓嗤笑一聲道:“五姑娘,你膽子越來越大,皮也越來越緊了是不是?”
陳醉卻不怕她,隻是笑道:“你既有求于我,現在又要欺負我,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嗎?”
玉樓叫她一問,當即輕歎一口氣道:“好吧,我就是個大笨蛋。”
不料這話一出,陳醉卻道:“你為了這個妹妹,倒是很能屈能伸嘛。”
玉樓不太明白她說話的口吻為什麼一下子冷了下來,隻是笑道:“不恕是我妹子,我這做姐姐的受點委屈又算不了什麼。”她們兩個雖未結義,但玉樓看到不恕就覺得憐惜,早将她當做自己妹妹一般照顧了。
陳醉聽她說完,卻一下子沒有說話,良久才道:“你對每個妹妹都這樣好嗎?”
玉樓隻覺得疑惑,但她也沒多想,隻是直言道:“倒也不是對誰都這樣好,隻是我一瞧見不恕,就想起我自己罷了……”玉樓說話聲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聽不真切了,逐漸沉默下來。
似乎是這室内的安靜實在有些吓人,陳醉忍不住開口道:“什麼叫想起你自己?”
陳醉說話嗓音放柔,在這昏暗室内,屋子裡又暖和,不知為何玉樓心中防備都沒那麼重,竟松懈下來,又覺得沒有什麼好對陳醉遮掩的,便低聲道:“她沒了親人,我也沒了親人,她在找人,我也在找人。隻是我那時難過失意,隻覺得天地之間茫茫然無所依,不知怎麼辦才好,那時候我想,若是有個人陪在我身邊,安慰一下我也好,隻是,隻是……”說到最後,玉樓輕輕苦笑了一聲。
她話語之中竟帶悲涼苦痛之意,玉樓素來冷心冷腸,不叫外物牽動心思,也不叫旁人諸事萦繞于心,便是生氣歡喜也絕不過多表現在自己身上,哪怕今夜與陳醉吵架,明日晨起便也氣消,她對許多事情的看法都是淡淡,并不多挂在心上,好似這世間沒有什麼值得她留念的,對誰都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