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說到這裡,兩個人一時都沒有人開口說話,良久之後,玉樓将身站直,關好門窗,安靜地做了諸多睡前處置之事,這才啞聲對陳醉道:“夜已深了,明日還要趕路,你早些睡吧。”
她話語中似有倦意,陳醉隻來得及說了個“你”字,就聽得玉樓腳步匆匆行到一張矮榻之前合衣卧下,陳醉有心想再說幾句,卻也開口不得,隻得悻悻行到床邊坐下。
而陳醉甫一坐到床邊,就聽得輕輕彈指一聲,那蠟燭就噗的一聲被熄滅了。
陳醉呆坐半晌,終究是低低歎了一聲,也仰面躺到床上去了,這室内一片黑暗,她又瞧不見東西,自然也看不到玉樓從懷中摸出一個破舊的布囊來捏在手中,撫摸了半晌,這才将那布囊又放回懷中貼着心口收好。
這兩個人各懷心事,剛開始雖都輾轉反側,但到底奔波路遠,旅途疲憊,合眼久了,竟也都前後睡了過去。
翌日晨起,陳醉尚在夢鄉之中,隻感覺有一根手指輕輕按在她唇角揉了揉,陳醉昨夜因着玉樓的話睡得并不安穩,思慮過重,又因這幾日來旅途疲憊,隻覺得昏昏沉沉,又感覺難以醒來,朦胧之中,覺得道那雙手輕輕撫上自己的面頰,那動作甚是輕柔,叫她覺得惬意舒服,竟又睡了過去。
待到再醒之時,卻已不知是什麼時辰,陳醉隻聽得屋中有人說話哼唱的聲響,那歌唱之人聲音婉轉悅耳動人,但那詞陳醉卻一時半會兒難以聽懂,隻能聽得出是語音腔調有些古怪,帶了一種古樸純質的美感。
陳醉感覺自己像是被魇住,頭腦慢慢轉醒,身子卻覺得酸軟,幾乎不能動彈,隻能一動不動躺在那裡,聽屋中的人說話。
“你這曲子唱得……真好聽,我以前……我以前一位長輩也曾唱過。”
“哈!難怪你也能跟着我哼上幾句,原來你是本地的人呢!诶!你是哪個寨子的?”說話的是個活潑的姑娘,聽聲音好像是昨天引路的店伴。
“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個寨子的。這曲子其實我不會唱,但是我小時候總聽一位長輩唱,那時候我年紀小,她總唱這個哄我睡覺,所以我才記得這個調子,隻是記不得唱的詞,後來我問過她,但是……”陳醉聽得這聲音冷冷清清疏離有禮,正是玉樓的聲音,“我問她,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她雖然對我很好,卻始終不說。”
說罷玉樓也低低唱了起來,所唱曲調與那店伴相同,隻是歌詞卻明顯與這店伴的不同,語調奇怪,聽不真切到底唱的是什麼,而且唱詞斷斷續續的,更加叫人難以分清。
玉樓斷續哼完道:“你知道這首……是什麼曲子嗎?”
那店伴笑嘻嘻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咯。”她說話時夾雜着收拾碗筷和倒茶的聲響,“這首歌唱了很多年了,好久好久咯,是定昆城上拜月會要唱的歌,曲子是本地的曲子,不過每個人唱的詞都不一樣,我唱的詞是阿爹教我的,過段時間要去拜月會上對唱,我還在練呢。”那店伴頓了頓,“不過你唱的詞和本地的不一樣诶,好像是南邊那些人說的詩詞,可是我實在聽不懂就是了。”
玉樓沒有說話,沉默一會才冷聲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謝你解惑了。”
那店伴笑嘻嘻道:“這有什麼好謝的咯?”說罷就将頭扭向陳醉那兒道,“不過講起來,過兩天就是定昆城做拜月會的日子,你們兩個來了,要不要去咯?”
玉樓一愣道:“拜月會……是什麼?”
那店伴似乎覺得頗為奇怪,啊了一聲道:“你不曉得拜月會嗎?我以為你是附近的人,肯定曉得咯!”
玉樓搖了搖頭道:“我有一位長輩在這裡待過一些時候,但是她很少和我說這裡的事,隻是被我纏着了,才會提上幾句,所以我才不知道。”
店伴道:“拜月會嘛,就是……就是那些南邊和東邊來的客人說的……什麼、什麼,充秋界來着。”
玉樓聽她這樣說,眉頭微皺道:“是中秋節。”
那店伴笑道:“我不曉得嘛,反正那一天也是我們這裡的大日子啦,我們要去城裡唱歌的,看到喜歡的人就送東西的,還會有很多東西賣的,熱鬧哦。”
玉樓見她這樣說,抿唇道:“不了,我們還有事,隻怕去不了。”
店伴啊了一聲道:“是很重要的事情?多待兩天都不得哦?今天去,明天就走?這麼急的咯?”
玉樓思及此處,想到隻怕到了定昆城,也要等那芥子居分堂傳遞消息,一來一回最快也要兩三日,到底不能立時就走。她雖沉熟穩重,但多年來并不怎麼與外人接觸,哪怕到了芥子居中做了客卿,也隻是蝸居不出,看書學習等候消息,倒是頭一回遇到這種熱鬧的盛會,說到底,玉樓也不過二十來歲,少年心性,不免被這店伴之言勾動起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