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中驟然冷了下來,陳醉見玉樓不曾說話,心中便生出奇怪的感覺,正待開口要問。而玉樓心中雖千轉百回甚是不安,但覺得與其撒謊騙人,倒不如老實開口道歉,也是要開口。
這兩個人異口同聲說了個“你”字,俱是齊齊愣住,而就是這愣住一瞬,再想開口已是不及。
卻聽門外傳來笃笃笃三聲敲門聲響,陳醉率先開口道了一聲請進,便見得雪勢端着盤子進來,盤子上盛了幾樣當地的特色菜肴,芬芳撲鼻,本該令人食指大動,而玉樓因為這一打斷,從而失了敢開口明說的勇氣,又因為方才之事失了胃口,即便原先已是餓極,現在也因為本能想着避開這件事。隻推說自己想要洗浴,問了雪勢浴池位置,便卷了衣服匆匆走了。
等到玉樓回來之時,陳醉早就将飯吃完了,自然也将方才之事抛之腦後,見玉樓似乎言語之中帶着些疲憊之意,便也不再多問,隻當她是這些日行車走馬甚是疲累,便想自己摸索着去浴池洗個澡。
但玉樓見她這樣,又加之人生地不熟的,如何敢就叫她這樣夜裡執杖行走?
隻是一言不發引她去到那浴池中,再三追問之下曉得陳醉已将來路記住,這才歇了陪着陳醉,幫她沐浴的心思,回了屋中去了。
現今已是夜深,陳醉進得那更衣房屋之内,側耳去聽,卻聽得屋中安靜一片,隻有水聲嘩嘩,便也放心除了衣物,進得浴池之中。
那浴池之中熱水氤氲,陳醉将身子搓洗一遍之後,便阖着雙眼,泡在池中,隻覺得渾身說不出的惬意自在,不由低低歎了一聲,竟是半點都不想動了。
她在池中泡了有些時候,隻覺得困倦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但身子往下一滑猛地驚醒。想到若是當真睡在池中,屆時感了風寒未免不妙,便即打算起身回去。但正在這時,卻忽的聽見這一牆之隔的浴池之中傳來旁的聲響和說話聲。
“你打算又在我這裡白住幾日?”說話的女人聲音懶懶,似有倦意,陳醉耳朵向來就靈,又兼之這浴池寬大,并無旁的人在,這隔壁屋子裡說話聲響便是分外分明。
原來這店主人雪勢倚着這公共的浴池還另建了一處私人用的湯池,隻是私人使用,從來都是夜深才來,而深夜之時,那對外開放的公共澡池早已關門。更别提尋常普通人來了便是在隔間也是聽不真切的,那水聲喧嘩,又如何能聽到隔壁間的響動?
卻哪裡想到陳醉耳朵極靈便,又安靜躺在池中,竟将這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卻聽雪勢說完之後,旋即響起一道暧_昧調笑的聲響,卻是先前被打了一下就委屈巴巴的霍仲萍,但聽她道:“阿雪……我哪裡白住了?我不是也有在幹活麼?”
那雪勢罵了她一句道:“幹活?你幹哪門子的活?天天吃我的住我的,也沒見你洗衣做飯燒火倒茶,隻是日日睡醒了就來纏我,我煩你了才曉得去廳裡吹幾首曲子助助興。幹活?我呸!”
霍仲萍說話都黏黏糊糊的,兩個人似乎挨得極近,也不知道到底在幹些什麼,竟時不時能聽見那雪勢嬌嗔佯怒的聲響。
隻聽霍仲萍道:“洗衣做飯,燒火倒茶,阿雪你要我去做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你隻管吩咐,我最聽你的話了,哪怕是我阿哥的吩咐我也不一定做,但是阿雪你說每一句話我都奉若圭臬。”
雪勢罵道:“那我叫你離我遠點,卻也沒見你做到,你天天巴巴的過來,霍伯軒早就看我不順眼了,隻怕你在這裡再待下去,你的好哥哥就要殺過來了。”
陳醉在這裡聽了,這才恍然心道:“這伯仲叔季,仲在第二,她有個哥哥,名字裡有個伯字,無怪這霍仲萍被叫做霍老二了。”她聽到這裡本是想走,卻不料接下來霍仲萍的話卻叫她一下子不動了。
那霍仲萍叫雪勢罵了,卻也厚着臉皮嬉笑道:“他現在正忙着呢,哪裡有空管我?芥子居前不久新來了一個商隊,打頭的是個西域來的男人,一雙眼睛是藍幽幽的,瞧着人的樣子總叫人覺得不舒服,好像在算計什麼,我瞧他看我的眼神不大舒服,總覺得他是隻笑面虎,不,應當是笑面狐,和狐狸似的,忒愛算計的樣子,我那個蠢哥哥别被他騙了才好。”
雪勢卻道:“你哥哥好歹也是定昆城的分堂堂主,你這麼說你哥哥,就不怕他收拾你?”
霍仲萍道:“都說了他哪裡有空管我呢!那個叫艾維克的男人長得就像是個男狐狸精,高鼻深目的,眼眶深邃,長得倒真的是很好看。又加上能言善辯,出手闊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張嘴巴把我哥迷得五迷三道的,隻怕恨不得和他結拜做了異姓兄弟。這男人說來開拓商路,他的妹妹也來,所以要在這兒多待上幾日,等他妹妹來了一道回去西域。我哥哥很喜歡他,今晚拜月會都要推了工作親自招待。這個人嘛……講話講得倒是很好聽,但是他身邊有個人,我瞧着不知道為什麼卻覺得害怕,嗯……不喜歡。”
雪勢道:“你害怕什麼?不喜歡他什麼?”
霍仲萍道:“我也說不上來,本來這個人是個殘廢,兩條胳膊都沒了,也看着是笑眯眯的樣子,我本來不該害怕的,但是我總覺得他不對勁。我私下和我那笨蛋哥哥說了這件事,他卻當我大驚小怪沒放在心上。唉,阿雪,我可不想和那兩個人待着,那兩個人雖然說話和氣,可還沒有和你在一起舒服自在。”
那雪勢笑了一聲道:“我天天打你罵你,你就覺得舒服自在了?”
霍仲萍又是暧_昧笑了一聲道:“你打我罵我,我反倒說不出的自在。好阿雪,旁的人打我罵我,便是我哥哥,我也是絕對要和他打上一架的。可你不同,你打我一下,罵我一句,我心裡都高興歡喜得很,你現在罵罵我好不好?”
卻聽那雪勢低聲罵道:“小不要臉的東西,你摸哪裡?”接着就是低低一聲呻_吟,又柔又媚,叫人聽了骨頭都酥軟了。
那霍仲萍被雪勢罵了一句,甜甜喊道:“姐姐罵得好,我心裡真歡喜。”
隔壁池中水聲響動,卻聽雪勢聲音都放軟了,又甜又膩:“别在這裡……回屋裡去好不好?”
那霍仲萍對雪勢素來是乖巧聽話的,哪裡有不依從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