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柳見她這樣,情不自禁笑了一下道:“好啦,她的燒已經退了,隻是還睡着……”玉樓一聽到這裡,一下子站了起來,胡亂一氣将鞋子蹬在腳上,便立時奔出門去了。
屋子裡面的有些昏暗,玉樓一下子将門推開,叫屋外的光亮像水流一般傾斜進來,鋪展在地面上,被門框分割,變得整齊方正,其中一角落在床沿,正好照在那孩子的左手上。
玉樓行進門去,見那孩子雖然還是昏沉睡着,但面上那不自然的紅已然褪去,看上去已經好了不少。
玉樓坐在床邊,伸手去觸她的額頭,伸手輕輕撫了撫,聽見那孩子低低發了一聲響,細如蚊呐,接着眼睫顫動,似是極力想要将眼睛睜開,但最終那眼球隻是在薄薄的眼皮之下滾動幾下,便又不動了。
玉樓的手還按在她的額頭上,好奇地瞧着這個孩子的面容,見她的頭發是金色的,眉毛的顔色竟也是淺的,不由下意識用手指輕輕蹭了蹭這孩子的眉毛,又伸手去捏她的耳朵。
昨夜她忙着照顧這孩子,隻顧着病情,又因為室内昏暗,倒是不曾好好看過,現在一瞧,她的樣子實在是好看得過分了。
玉樓雖然平日裡并不出去,但除蒙柳之外也見過别人,可那些人的長相都不像面前這個丫頭。
“……她是胡人。”蒙柳的聲音驟然在玉樓身後響起,玉樓急忙扭頭去看,卻見蒙柳倚在門口。
卻見蒙柳淡聲道:“所以長得才和咱們不一樣。”
玉樓又忍不住伸手刮了刮這孩子的眼睫,覺得軟綿綿的。蒙柳見她這副新奇歡喜的模樣,多少帶了些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不由笑了笑,但旋即歎氣道:“也不知道這孩子的父母現在怎麼樣。”
玉樓聽到蒙柳說到這個,不由啊了一聲,像是想到什麼一般,站起身來去櫃子那裡取了一包被一塊幹淨的黑布包裹住的東西,送到蒙柳面前道:“說起她的父母,柳姨,這是我從她身上找到的東西,裝這兩樣東西的小袋子都是泥巴,我就給洗幹淨晾在院子裡了。”
蒙柳的目光從這孩子隻到肩膀的頭發上掠過,轉而看向玉樓手中的東西,将黑布解開,瞧見了那一塊精緻漂亮的胸針和那塊已經有些年頭的玉佩,眉頭緊皺道:“這兩樣東西我也不曾見過,但看着胸針模樣精緻,做工精巧,再看這孩子的模樣長相,想來這孩子的出身定然不差。”
接着她将這胸針拈在手中看了,不由挑眉又看向床榻上睡着的孩子,輕聲道:“這樣貴重的東西,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法子收在身上不叫人發現的,要知道那群人牙子都是窮兇極惡之輩啊。”又看過那胸針背後的古怪文字,還是搖了搖頭,對玉樓道,“桑桑,這兩件東西你且先收好,等她醒了還給她,到時候問清她的出身來曆,咱們就好将她送回家去。”
玉樓那時年紀輕,又沒經過什麼世事,又哪裡知道這孩子族群所居之地在西北一帶,距離她們居住之地甚是遙遠,而蒙柳這句輕飄飄的“将她送回家去”卻又是多麼沉重的一個諾言。
隻聽玉樓道:“她不能陪着咱們嗎?”玉樓将東西又收回櫃中,複又坐回床邊,一邊說着,一遍伸手去摸這孩子的頭,隻覺得那頭發又柔又軟,又金燦燦的,實在好看,竟叫她有些愛不釋手。
蒙柳聽見她這樣說,不由覺得有些驚異,小聲問了一句道:“你喜歡她?”
玉樓伸手摸着這孩子的頭發,目不轉睛瞧着這孩子道:“她的頭發好漂亮,人長得也漂亮,不像鎮子上那些煩人的男孩子,我……我喜歡她。”
“她生的真好看。”
蒙柳覺得她說這話有些孩子氣,不由笑道:“她可不是什麼玩具人偶。”
蒙柳頓了頓,見玉樓将頭轉了過了看向自己,嚴肅道:“她是個人,可不是什麼玩具物件。”
玉樓聽見蒙柳這樣說,抿了抿唇道:“柳姨,我知道的。”聲音有些委屈和低落,“可她……”
十五六歲的孩子支吾了半天,也隻說出“我喜歡她”這四個字罷了。
玉樓平日裡極少表現出對人或事的喜歡,現今難得表現了對一個人的喜愛,可這人到時候還是要同她分别,當即叫蒙柳心中生出一股悲傷的情緒。
玉樓與她兩個人孤零零在這林中生活了十幾年,平素又不喜歡見人,難得來了一個年級與她相仿,且又合她眼緣的孩子,隻是…人人都是父母生養的,這又如何因為一己之私而強留在這裡?
蒙柳歎了口氣道:“桑桑,你扪心自問,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事情,叫人救了,然後救你的人喜歡你,想将你強留在自己身邊,叫你見不到我,你心裡願意嗎?”
玉樓低了低頭,長睫輕顫,良久才啞聲道:“柳姨,我不想離開你。”
蒙柳見她這樣說了,不由長舒一口氣道:“推己及人,你喜歡她是一回事,可是你想将她留在自己身邊卻是另一回事。桑桑,你有想過嗎?她走丢之後,她的父母會多麼難過着急?”
玉樓沒有立刻回答,但伸手又摸了摸這孩子的頭發輕聲道:“柳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