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着灰袍，名喚鹿為魚的女子卻不怵這陳昭晖，眼睛一翻，對陳昭晖毫不理睬道：“隻是，若是那些名門世家都是些大公子這樣的人，還不如‘鄉野村夫’來得好，你說是不是啊？二娘？”

她這樣傲慢無禮，依着陳昭晖的往日的脾氣，隻怕早就勃然大怒，呼喚衆人上去拳腳伺候了，可不知怎的，陳昭晖卻硬生生忍住了，似對鹿為魚頗為忌憚。

鹿為魚白了陳昭晖一眼，面上依舊帶着笑道：“大公子，你鬧也鬧了，吵也吵了，我和二娘還是那句話，這兒沒有你要找的人，我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接着她聲音一頓，溫溫柔柔道，“你若是還敢再來因這種事情來攪擾二娘清淨，想來到時候我即便出手，陳老家主也說不出什麼不是來。”

她這話一出，陳昭晖的臉登時唰白，像是想到什麼一般，下意識後撤了兩步，旋即狠狠看了那鹿為魚幾人一眼，便将手一招，帶着人大步離開了，隻是他火氣未消，一路推推搡搡的，又鬧出一些風波來。

圍觀看戲的衆人聽又聽不到什麼，又眼見得瞧不見多少熱鬧，便作鳥獸散了。

而言素卻站在街旁一角的隐蔽處看了下去，卻見那被喚做月腰的姑娘面上本是陰沉沉的，等到陳昭晖走了都還頗有些不快，卻在瞧見岑子佑走近的一瞬間雲散天開，綻出一個大大的笑來，她将那笤帚一丢，便伸手去把岑子佑的手臂，岑子佑似乎見到陳月腰也很是歡喜，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陳月腰手勢比得飛快，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待兩人談完後，岑子佑便回了轎上，那青琊仍是沉默在旁，一言不發跟着。

岑子佑走後不久，那鹿為魚和陳月腰便去換了衣衫也出得門去了，看樣子是和岑子佑走的一個方向。

言素見人都已走遠，這才從隐蔽處緩緩出來行到葉淩風身邊，與葉淩風幾句話說清了事情，兩個人邊說話邊進了醫館看診。

不出意外的，葉淩風的腿傷已成舊疾，難以救治，隻能開些藥外用，以緩解每到陰寒濕冷天氣之時便會隐隐作痛一事。

言素心中百感交集，抿唇不語，反倒是葉淩風一直寬慰，說些有趣的話去逗言素開心，言素見她這樣，心中更痛，但也隻能強顔歡笑，不敢叫葉淩風再過擔心。

兩個人出得醫館，便又在醫館隔壁尋了一間客店，要了兩套房住下，隻是用過飯後，葉淩風那條受傷的腿卻是隐隐作痛起來。于是言素将藥并水煮了，倒在一個圓桶裡給葉淩風泡腳。

兩個人坐在那裡說話閑談，言素提及今日醫館岑子佑之事，便将先前遇到玉樓陳醉，又受托送信之事簡要對葉淩風說了，決定明日便去打聽岑子佑消息，将信送到對方手中。

言素說罷，接着像是想起什麼道：“說起來，你這腿傷，這尋常街市的大夫或許瞧不出什麼，可神農谷的人……”

言素一副嚴肅正經的模樣，叫葉淩風瞧了隻覺得心中酸楚又高興，她時隔多年體會到這樣的滋味，實在覺得複雜。可她曉得自己這條腿隻怕難治，這一生向來都要做個瘸子了，便不願意再提，反倒轉了話頭提起别的事情來。

兩個人說到興頭上，等到那藥泡完，言素也不曾回自己那裡去，隻是恨不得待在葉淩風身邊同她談天，兩個人好似有說不完的話一般，竟直說到三更時分，聽得屋外一聲驚雷悶響，接着嘩啦啦下起傾盆大雨之時，這才驚覺時光飛逝。

言素起身要走，葉淩風卻捉住她手臂道：“師姐，你到底與我生分了，我們幼時同宿在一道兒，昨晚才一道睡過，怎麼今夜又要走？我還有許多話想同你說呢！”

言素叫葉淩風一下子抓住手臂，心神不由蕩漾，但她因着自己不可對人言明的心思，曉得若是同葉淩風又躺一塊兒，隻怕便又如昨夜一般不用睡了，正打算出言拒絕，可她一瞧見葉淩風神色帶着淡淡的憂傷，那拒絕的話便有說不出口了，良久，隻是長歎了一口氣道：“我去我房裡洗漱一番再來尋你。”

葉淩風聽得她松口，自是喜笑顔開，便脫了鞋襪倚在床頭，乖巧等着。

言素心中一軟，正打算轉身離開，卻忽的停下腳步，将頭一仰看向屋頂，接着立時轉頭看向葉淩風，卻見葉淩風神情也是嚴肅正經，便伸手一指那房頂，葉淩風明白其意，也是将頭一點。

這師姐妹目光甫一對上，便立時明白彼此未出之言。

——屋頂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