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素甫一察覺者面前紅披風女子的身份，眼睛一轉，心道：“那浩江城的董娘子不是說這岑小居士是往明府去了，可現下又怎麼會在這裡？”

接着言素又張目四望，卻不見岑子佑身旁除了那三個武藝在身的侍婢之外還有别的女子，心中不由更疑：“不是說那明府的三小姐也跟着岑子佑一道麼？卻怎麼不見？”

正在這時，卻聽得那陳昭晖冷笑一聲道：“岑家表妹自然是來得的。”他的目光和語氣都隐約有些不善，叫人看了聽了心中都不大舒服。

可岑子佑卻渾不在意，隻是依舊有禮，對陳昭晖道：“中秋将至，母親與父親在外，一時回不來，我便奉了母親的命來這清光城中走一趟，來看看大舅舅……”接着她的目光快速從陳昭晖身上掠過，轉向陳月腰微微一笑道，“還有大表哥你和月腰姐姐。”

言素聽到這裡，從這兩個稱呼之中倒是品出些親疏遠近來，那一句“大表哥”是客氣禮貌，對着陳月腰倒是親親熱熱的。

陳昭晖見她同那黑衣戴面具的瘦高男子貼得近，低低嗤笑了一聲問道：“這位是誰？”目光在岑子佑同這男子相觸的地方來回轉動道，“岑家表妹，姑父沒教過你，男女授受不親嗎？”

言素聽他這番話毫不客氣，竟頗有些長輩教訓晚輩的語氣口吻在，頗高高在上，叫人聽了不适，可看他眼睛又緊緊盯着岑子佑，神情暧昧，但目光一轉到那瘦高男子身上時，神色又是一凜，顯得分外不滿。

岑子佑卻仍是笑着，聽了陳昭晖這一番話并不生氣，反倒向着那瘦高男子靠得更近，幾乎就要依偎進這人懷裡：“啊，見到兩位哥哥姐姐實在開心，險些忘了同兩位介紹，此人名喚青琊，乃是我的心上人，隻待中秋之後，我便回禀父母告知。”

言素站在一旁，卻是瞧得分明，見那青琊身子微微一震，似乎有些受了驚吓，可再一細看，卻又沒什麼，好似方才是言素錯覺。

陳昭晖起先瞧見岑子佑一笑，不由心神蕩漾，如沐春風，可一聽她說這話，登時感覺如墜冰窖，本就看那青琊有八分不滿，現下變作了十分：“這是哪裡來的小子？聽也沒聽過這個名字，哪門哪派的？帶着個面具做什麼？是長得醜不能見人麼？更何況他配得上你麼？你是芥子居的小居士，可不是随便什麼人都能配得上你的。”

岑子佑仍是笑着道：“他無名無派，可我喜歡他，不管他美醜妍媸，富貴貧賤，隻要我喜歡，他就配得上我，怎麼？不行麼？”

陳昭晖言語之中便也帶了些蔑視之意：“當然可以，隻是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鄉村野夫，想來姑父是不會同意的。”

陳昭晖聽岑子佑說這青琊無門無派，又見這小子帶着一張面具，頗有一些故弄玄虛的味道，再加上方才叫陳月腰一頓打，又叫岑子佑駁了面子，心中不快，竟冷不丁突然出手直往這青琊面上襲去，一來是想下了這小子的面子，二來是真的好奇這面具下到底是張什麼樣的臉。

陳昭晖雖品性糟糕，可到底家學淵源，又出手突然，竟當真叫他得手，摘下了青琊的面具來。

那面具甫一摘下，陳昭晖隻掃了一眼，隻見得那青琊下半張臉凹凸不平，好似叫火燒過一般，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但是還不待他細看，那手中一空，這面具竟又被青琊奪了回去，端端正正戴了回去。隻那青琊目光冰冷，掃了一眼陳昭晖，就站在那裡不動了。

那青琊一手功夫，隻怕本事絕對不差，而他被人這樣摘了面具羞辱，卻又毫無表示，實在不知道是不将陳昭晖放在眼裡，還是根本不在意此事。

隻是青琊不在乎，卻不代表其他人不在乎。岑子佑先前還是笑着，可陳昭晖摘面具，而青琊又出手搶了面具回來，這一來一去之間動作雖是迅疾，青琊的臉也隻陳昭晖和岑子佑兩個人瞧見，可到底無禮冒犯。

陳昭晖這樣的無理行徑叫岑子佑再也挂不住笑，瞬間将笑一收，強壓着怒氣道：“怎麼不會同意？大表哥，父親自己就是鄉野村夫，他自己都不将門第身份這東西放在眼裡，上到王侯權貴，下到販夫走卒，每一個行當都有他老人家的朋友。

況且我父親向來将世俗禮教視為無物，行事憑心而為，我這性子也是随他，不喜歡将人分做個三六九等。

我父親說身份高了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身份低了也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鄉野村夫就鄉野村夫，我喜歡就好，一切都随我高興。

還是說……我父親是鄉野村夫就做不得大表哥你的姑父？青琊是鄉野村夫就做不得我心上人麼？”

陳昭晖聽得她聲音平平淡淡卻帶着尖刺，曉得方才自己招惹了這個表妹，張口欲說些什麼為自己辯解。

卻忽的聽見一旁有人撫掌開口笑道：“岑小居士，岑居士是鄉野村夫，卻也是江湖上有身份地位，有名望的‘鄉野村夫’，自然是做得大公子的姑父；可你身邊這位卻是個無名無派的毛頭小子，是個沒什麼地位身份，沒什麼名望的‘鄉野村夫’，自然是做不得你的心上人。”

衆人齊齊扭頭去看說話這人，陳昭晖聽見這人說話毫不留情，忍不住咬牙低聲喝罵道：“鹿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