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岑明二人與玉樓說話時俱是全神貫注,是以并沒有人發覺那坐在一旁的陳醉在聽到“藍眼睛”這三個字時眉頭微蹙,手下意識用力,将鐵杖牢牢握緊。
玉樓眉頭微皺,神色本就不虞,現下更是叫人瞧出不悅來,岑子佑與她相識有些年,自然曉得她到底在想什麼,在玉樓脫口詢問之前就搖了搖頭。玉樓見她這樣,便又将雙眼阖上了。
陳醉又道:“既是如此,那姑娘身旁的跟着的另一個昏迷不醒的姑娘又是誰,知道了嗎?确定……是不恕?”
明琅将頭一點道:“應當錯不了,年紀和外貌都對得上,雖然是做男裝打扮,但五官輪廓太過柔和,頭上青茬一片,自然隻有不恕了。”
這時,一旁的玉樓冷不丁開口道:“說起來,你們是怎麼追到這兒來的?”
岑子佑道:“那叫阿娜瑟芙的挾了不恕離開已有些時日,但好在那丫頭的兩個随扈跟在其後,不知怎麼的,腳程慢了許多,才叫阿琅和我找到了蛛絲馬迹。”
玉樓道:“怎麼說?”
岑子佑道:“那兩個随扈雖出發比我們早,可路上行的卻慢,我與阿琅在一座城鎮之中的客店中恰好遇到了,正如言前輩所言,一老一壯,一棍一刀,尤其是那虎目漢子長得一副胡人臉,脖子上老大一條疤,而那背棍的老者則少了一隻耳朵,阿琅一瞧見這兩個人相貌便于我說了。”
陳醉在一旁聽罷道:“這兩個人出逃便是為了去尋主家,所以你們也就留了個心眼跟着一道去了。”
岑子佑點點頭道:“是啦,那兩個人又不認識我與阿琅,我們又喬裝打扮了一番裝作是少年夫妻,那一路上都是熱鬧地段,人口稠密,是以一路跟着,那兩個人也不曾發覺,并不顯眼。”
陳醉又問:“既是如此,他們兩個是與你們一道進城的?”
岑子佑點了點頭,接着又道:“是,隻是這兩個人來了定昆城卻是休息也沒有,隻買了些幹糧便又立時離了城,我們為了玉樓和玉樓信上的事情去找了一趟霍堂主,自然是不能再追了,好在霍堂主手下有擅長于隐匿追蹤之人,早已牢牢跟在後頭,屆時去了哪裡,也有消息來報。”
玉樓聽到這裡,看向岑子佑,呼了一口氣:“我還該誇你麼!我的事算得了什麼?一點也不顧念你自己的身子麼!”
岑子佑叫她責罵了卻也不惱,隻是微笑。這一笑反倒叫玉樓不好動氣,便又看一眼明琅,冷笑一聲道:“至于你,等我過兩日下了床再與你算!”
明琅叫玉樓罵了一句,身子下意識抖了一抖,岑子佑見她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結果被玉樓罵了幾句就害怕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但心裡又疼寵明琅,便另岔開了話題,從袖中取出一張短箋來遞與玉樓道:“說起來,霍堂主不僅幫那艾維克尋了車馬送人,還幫忙找了這些藥材,霍堂主與我都不通醫理,去找人問了,也隻知道是些普通尋常的藥材,并無什麼稀奇。”
玉樓将那短箋接了,垂目一看,旋即眉頭一挑道:“這些藥材确實沒什麼稀奇的……”
玉樓的手指在那紙張上輕輕劃過,将那藥材逐字念出,待念到最後一種藥材時,玉樓聲音一頓,随後便是久久的沉默。
陳醉在這沉默裡覺察出什麼,慢悠悠開口道:“是有什麼問題麼?”
玉樓嗯了一聲,又将那藥材從頭到尾都瞧了一遍道:“是沒什麼稀奇,若是隻看前頭這七八味藥,都是再尋常不過的……”
陳醉将自己的腦袋懶洋洋擱在那杖子上來回晃動,像是清楚玉樓接下來要說什麼一般開口道:“可是最後這一味有問題?”
玉樓沒有回答,眯了眯眼,又擡頭詢問岑子佑道:“你說那個藍眼睛的丫頭把臉擋着?”
岑子佑點點頭道:“是的,便是因為霍堂主隻瞧見那雙眼睛,所以才記憶深刻。”
玉樓聽到這裡,不由低低哼笑一聲,帶些嘲諷意味:“那說不定真如我猜的那樣。”
屋内其餘三人同時發問道:“什麼?”
玉樓又将短箋之上的藥物一一念出,待在念到最後一味藥名時又笑一下道:“你們知道這最後一味藥是做什麼的?”
陳醉聽出她有意賣關子,便也笑了一下,順着她的話問:“什麼?”
玉樓将那短箋折了幾折:“專門治一種蟲害叮咬的。”
陳醉又順着她繼續問:“什麼?”
玉樓将那短箋夾在兩指中間遞還給岑子佑,目光轉向陳醉,低聲道:“馬蜂。”
岑子佑與明琅一路上風塵仆仆,到底是累了,好不容易做完了手裡的事,便也立時松下心神,但又不願在芥子居分堂住着,隻盼着低調行事,便也借此在野鶴住了下來,倒也是難得輕松适意。
等到雪勢将岑明二人帶出之後沒多久,陳醉靠在椅子上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麼,就嗅聞到一股下雨之前的土腥氣,她站立起來,摸索着将窗推開一點,外頭有涼風吹了進來。
玉樓剛和岑明二人說過話,正有些倦意,半阖了眼,聽到開窗的吱嘎聲響,懶洋洋掀了眼皮子去看:“怎麼了?”
陳醉翕動鼻翼,鐵杖在地上點了點道:“好像要下雨了。”
玉樓低低唔了一聲,将身子往被褥下頭縮了縮,想要好好睡上一覺,可到底躺的太久,真要她睡卻怎麼也睡不着了,又覺得躺了許久,筋骨都已怠軟,不如下床走走也好,便下了床,從床頭幾案上取了衣袍穿上。
隻是那衣服才拿起來,便聽的啪嗒一聲響,陳醉扭過頭來問道:“怎麼了?”
玉樓回了一句“不打緊”,一低頭便瞧見那幾案上落下兩個小巧的破木匣子,那匣子有一個已經摔開了,從中露出那串着紅色圓珠的紅繩來。
玉樓彎下腰,将那兩個匣子拿在手中,忽的想起這是那一天晚上答應給陳醉買的“有趣玩意兒”。
外頭的天越發黑沉了,好像又要下雨了。
陳醉嗅聞到窗外的涼風中夾雜着水汽的味道,有些粘稠,便伸手想要将窗戶關上,卻不想突然刮來一陣風,将窗頁向外頭吹去,風湧進來的同時,也叫陳醉伸手抓了個空。
玉樓在一旁自是瞧見了,将那兩個匣子往幾案上一放,便幾步挪了過來,站在陳醉身後,探身伸手去關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