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爺。”那駱德發微一欠身,接着将那托盤往上稍一托舉道,“我們老闆叫我送酒菜過來謝過樓爺,不知樓爺可否……”話到這裡,駱德發目光向後偏移,看向室内。
玉樓觑眼看他,将身子微偏,讓出一條路來,那駱德發便行進室内,将盤上酒菜一一擺放妥當。玉樓在一旁默不作聲瞧他,等他放完,并且将酒慢慢斟上一杯之後,才将雙手插在袖中,身子坐正看向駱德發道:“掌櫃的,既來了定有事情要說,不必遮掩,直說便是。”
那駱德發拿着酒壺的手一抖,賠笑一聲道:“樓爺……”
玉樓沒有說話,但屋子裡頭傳來一個慢悠悠的女聲,聲音好似春日雪融,清泉淙淙:“掌櫃的,送酒菜這件小事,店中多的是店伴夥計,何勞您親自前來?想來是有要事,我說的對嗎?”
那駱德發身子一震,目光看向玉樓,卻見玉樓面上仍是沒有太多表情道:“是内子。”
話音剛落,便聽得屏擋後傳來笃笃聲響,駱德發定睛一看,身子下意識一震,旋即便将目光偏移,不敢再看。
那陳醉行到桌邊道:“掌櫃的,你怎麼不答話。”
駱德發擡眼又看一眼陳醉,便又急忙将目光錯開道:“是,是,樓夫人說的是。”
玉樓則抓過陳醉的手,将她牽到桌邊坐下,面色如常給陳醉布菜:“好,既然如此,不知駱掌櫃前來有何要事。”
那駱德發又擡眼觑了一眼陳醉,目光在這女人一雙蒙了白翳的眼和那張大半爬滿了暗紅色胎記的臉上掠過,一觸即收,才又賠着笑對玉樓道:“樓爺,我們老闆吩咐下來,你救了我們老闆一命,這幾日客店的住宿錢與飯錢全數都免了。”
玉樓看了駱德發一眼沒有說話,反倒是陳醉搶先開口道:“哦?既然如此,那我與外子就先謝過掌櫃了。”接着就是夾菜吃飯,再不說一句話。
可那駱德發在那裡站着,被晾了半晌,躊躇許久,見兩個人都是泰然吃菜的樣子,終于忍不住開口,隻是才說了一個字,那陳醉就好似才發覺一般道:“掌櫃的還沒走嗎?”她面上挂着笑,落在玉樓眼裡卻是狡黠揶揄。
玉樓又無奈歎了一口氣,将筷子放下,先是對陳醉低聲道了一句:“你不要捉弄欺負人家。”見陳醉撇撇嘴,才又無可奈何笑了笑,擡起頭對駱德發道:“駱掌櫃,若是當真有話想說,大可當面直言,卻是不必拐彎抹角,躲躲藏藏,我與内子夫妻一體,沒有什麼是我知道,卻不能同她說的。”
那駱德發見玉樓這樣說了,才站在那裡,神态恭敬行了一禮道:“我家老闆仰慕樓爺俠肝義膽,武藝出衆,命我前來請樓爺見上一面,當面感謝。”接着又從懷中摸出一沓厚厚的交子錢遞過去道,“這些權做酬謝。”
玉樓将筷子拿在手中,神色不動,照樣給陳醉布菜,淡聲道:“我既承了老闆一碗酒的恩情,出手也是理所應當之事,況且店中已免了我食宿花銷,自是不必……”
她話說到這裡,陳醉卻忽的一扯玉樓衣衫,在她耳邊飛快說了一句道:“又有人來了。”
玉樓聞言,目光轉向門口,卻聽得門口又被笃笃笃叩響三聲,玉樓道了一聲進,便見得門被推開,門外站着一個穿着淡黃色衣裙的女子,比之方才衣衫打扮,更顯模樣嬌美可人,可目中光彩耀人,叫人不敢小觑。
而眼前之人,正是顧年雪,卻見她行進門來,先對玉樓施了一禮,再看一眼桌上飯菜,淡聲道:“樓爺救了我的性命,本不該隻準備這些酒菜,但這幾日雪疾風緊,也隻得這些材料,做些粗陋的食物,卻不知這些酒菜是否合二位的胃口?”說話間,她目光極快速地在玉樓與陳醉兩個人的面上掠過,卻在瞧見陳醉的眼睛與面容時多看了一會兒,而後才收回目光,面上又顯出一個笑來。
玉樓起身張口道:“多謝款待,顧老闆有心了。”說話間,玉樓卻聽得陳醉輕笑一聲,“看”向顧年雪,那雙蒙了白翳的眼睛明明瞧不見東西,可顧年雪卻不知為何心頭一跳,有一種叫人看透的感覺。
卻聽那陳醉道:“顧老闆,親自前來,所為何事?”她開門見山的意味過于明顯,叫顧年雪不好再敷衍下去。
接着玉樓就瞧見那顧年雪對着駱德發使了一個眼色,那駱德發便将手中厚厚一卷錢收了,将身一躬,安安靜靜退了出去,将門掩上了。
那門一關好,就見顧老闆神态恭敬端正對着玉樓施了一禮道:“在下顧年雪,先謝過閣下救命之恩。”
那玉樓急忙伸手想要扶她起來,隻是手還未碰到,就聽陳醉冷笑一聲道:“若當真隻是為了謝這救命之恩,又何必支開左右旁人,顧老闆說話藏掖,不像是真心的樣子。況且……‘先’?難道後面還有要謝的嗎?”
玉樓聽得此言,雙手一頓,便收了回來,目光也有些變冷了。
那顧年雪不由又看陳醉一眼,眼中帶着些許贊歎的光芒道:“樓夫人聰明,在下佩服。”
陳醉将筷子一擱,又笑道:“奉承的話就不必多言,快快直說便是。”
顧年雪見兩人面上神色都已有些不耐,便不再遮掩道:“我聽駱德發說,二位想趕在大雪封山之前西進大漠?是也不是?”
陳醉聽了,啧了一聲:“确實,怎麼?顧老闆能有法子?”
顧年雪道:“法子自然是有,隻是……”
陳醉道:“隻是你有個條件是不是?”說話間,陳醉伸手又将玉樓扯了一下,叫她坐回椅上,“這世上哪有平白無故的買賣?你直說便是。”
顧年雪道:“我想求兩位幫我帶一個人去大漠,今晚就走。”
玉樓聽了,眉頭一皺,沒有說話,而陳醉呵呵笑了一聲道:“很急?嗯,是很急。讓我猜猜是誰呢?”
接着還不待顧年雪開口,陳醉面色一凜道:“是不是那個叫切斯卡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