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頭沒有人,廊上沒有什麼人在,那人打的就是一擊不成便立時撤回的主意,隐匿功夫極高,便是陳醉都是聽到弩機被扣動的聲響,才反應迅疾救了顧年雪一命。
而方才發生的一切,若非門上那一個小洞和釘在柱子上的弩箭,以及陳醉面上的那個細小的傷口,就好像從不存在一樣。
與此同時,因為陳醉一牽一拉伏在桌上避過這暗殺一箭的顧年雪此時驚魂未定,冷着一張臉站在柱前去看那一隻弩箭。
玉樓從門外頭回到屋中,對陳醉道:“沒人。”
陳醉冷笑一聲道:“當然沒人。”緊接着她的臉便叫人托住,有一塊帕子按在陳醉的面上。
“你流血了。”玉樓的聲音還是低低的,但她的眼裡卻帶着顯而易見的怒意。
陳醉伸手按在玉樓的手上,按住了那塊帕子,手指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玉樓的手上劃過,驚得玉樓急忙将手收回。
陳醉察覺到她的慌亂,笑了一笑道:“不妨事,隻是一道小口子,箭上沒毒。”
說話間顧年雪已花費了些力氣将弩箭從柱子上取了下來,拿在手中轉向兩個人道:“看不出半點特殊,是極普通的弩箭。”
陳醉笑了一聲道:“既然要殺你,又怎麼會叫你知道是誰下的令?動的手?顧老闆,你這店裡已經不安全了,況且……比起在這裡和我們一起說話,我倒是覺得你更應該去看看那個刺客。”
話音剛落,顧年雪才立時反應過來沖出房門,陳醉也一道站起身來,将白绫蒙在面上,帶上帷帽,一把抓住玉樓的胳膊和鐵杖道:“走,咱們也瞧瞧去。”
玉樓在前跟着顧年雪行走,陳醉則抓着玉樓的胳膊緊随其後,玉樓看一眼陳醉,感覺手心叫人輕輕撓了一下:“外頭現在是什麼情況?好吵嚷。”
玉樓看了一眼,見大堂裡面還是有一群人圍坐在一起說些閑話,但比之方才已安靜許多,便幾句閑話與陳醉說了。
而前頭的顧年雪聲音壓低同陳醉玉樓說話,并不引兩個人從大堂那裡的樓梯走,反倒是帶着兩個人另走了一條店裡人送菜飯熱水用的小路,那梯子小路隐蔽,安靜無聲,若非店裡有人帶路卻是發現不得。
那玉樓與陳醉跟着顧年雪走出屋去,又行到後院一處隐蔽地方,卻見那顧年雪将門一推,便見得屋中豎了一個木架,木架上綁了一個人,面白唇紫,上半身的棉袍裘衣已叫人脫盡,隻穿單薄的衣服,屋中并未生火,窗扉洞開,地上已積了薄薄一層雪,而狂風呼嘯不止,室内外竟是一樣冷,那顧年雪将屋中窗戶全都關上,獨留一扇開着,對着那漢子吹風。
顧年雪隻瞧了一眼,便道:“還好這裡隐蔽。”
那漢子叫人這樣綁縛着,全身都僵住了,幾乎說不出話來,顧年雪行到那漢子跟前,朗聲問了一句:“你肯不肯說?”
玉樓行到那漢子面前,見他臉頰高高腫起,想來顧年雪“取”毒囊的法子并不會很溫柔。
而那漢子不知是被凍傻了還是本人就是塊硬骨頭,牙關咬緊,硬是一個字都不肯說,顧年雪冷笑一聲道:“沒關系,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是誰,想殺我的,除了他,還能有哪個人?”
接着顧年雪話鋒一轉道:“你們這次一共來了幾人?”
那漢子雖雙唇已凍到發白,卻仍是一個字都不提。
顧年雪冷笑一聲道:“好,好忠心的狗,好硬的骨頭!”接着便從屋中一旁的櫃子上取出一柄小刀來,将那鋒利刀刃在刺客面前晃悠道,“你說還是不肯說?你要是不肯說,那我就将你身上肉一片片剜下來。”
那漢子兀自不言,隻是譏諷一笑,看了一眼顧年雪。
見那漢子仍是不說,顧年雪伸出手來扯開那漢子衣衫,在這漢子腋下三寸削下一片銅錢大小的肉片,玉樓曉得那裡是人體極為敏感之處,在那裡動刀子,血流不多,但疼痛卻是實打實不會作假,比起削在手臂和胸口,更是叫人疼痛難忍。
可那漢子不知是什麼緣故,竟隻是低低哀鳴一聲,仍是一個字都不肯講,額上冷汗沁出,那冷汗和腋下傷口所流的鮮血不過轉瞬便化作冰霜。
那顧年雪見他倔強惱怒,更是心頭火起,又連削兩片,可那漢子竟仍是開口不說,一般人不論如何都是受不了這苦楚的,可他卻能忍下,叫顧年雪都不禁有些佩服了。
那玉樓站在一旁冷眼看了,低低歎了口氣,在陳醉問起時,将顧年雪所為低聲給陳醉說了。而玉樓雖然覺得有些殘忍,但一想到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便也不再說一句話。
陳醉聽罷面色不動,忽的開口道:“顧老闆,這裡很冷啊。”
顧年雪道:“總要叫有些人吃吃苦頭才是。”
陳醉聽了又笑一聲道:“顧老闆,我是東邊來的人,沒到過這麼冷的地方,聽旁的人說這裡到了冬天滴水成冰,是不是真的?”
那顧年雪聽她問了,雖有些不解她為何要在這時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回道:“是,西北一帶秋短冬長,現今才不過是九月初便已下起大雪,滴水成冰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陳醉啊了一聲:“這樣冷嗎?”接着她唇邊綻開一個柔柔弱弱的溫和笑容,雖隐在那帷帽之後,可不知為何卻叫那漢子瞧了心頭一跳。
卻聽陳醉又問道:“顧老闆,既然滴水成冰這件事是真的,那我聽聞北地天寒,那凍掉人手腳這件事,也不是假話了?”
她這話說得溫溫柔柔,好像真是因為好奇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可顧年雪也不是什麼笨蛋蠢貨,心中咯噔一聲,便立時明白了陳醉言下之意。
卻聽顧年雪笑道:“這倒不是什麼假話,我們鎮上常有人冬日醉酒之後覺得渾身熱氣蒸騰,便卧在道旁新雪之中,運氣好些的家人來尋,發現得早不過就是生些凍瘡。”
陳醉又笑,語帶好奇:“哦?那若是發現遲呢?”
顧年雪道:“發現遲了,那輕則就是要斷了手腳保命,重則便是活活凍了一晚,凍死在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