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露出疑惑的表情:“那是什麼東西?”
佳麥爾道:“那是見明城裡每個出城的本地人都要帶在身上的東西,您沒有嗎?”說話間,佳麥爾審視着老人,将手慢慢往後扶在了刀柄上。
老者說:“我真的沒有那東西。”老人嘀咕着,看樣子有些可憐,瘦弱的身體在狂風裡搖搖欲墜,“我十四歲出城,已經四十年沒有回過家鄉了。”
佳麥爾頓了頓:“四十年,那可真夠久了,我還以為您最近才走的。”他把手從刀柄上松開了。
老者叫佳麥爾為難,語氣也有些不大好:“最近?怎麼可能會是最近!如果不是四十年沒有回到家鄉,誰會頂着大雪封山的狀況下也要在冬天結束之前回來!沒禮貌!真沒禮貌!”老頭大聲抱怨嘟囔着,“你們就這麼對待老人長輩的嗎?”
這老頭說話的聲音很響,逐漸将在鎮門口的一些人都吸引了過來,有些好打抱不平的在一旁聽完了全程:“戶牌,四十年前可沒這東西!别為難這位長者了!況且本來進鎮子就不用這東西!”有一個人開了口子,剩下其他人也大着膽子說了幾句。
“被一群人盯着可真不好受。”佳麥爾心想,“我為什麼要在這麼冷的天氣在這裡遭這份罪。”
佳麥爾在心裡咒罵了兩句,随後他清清嗓子道:“啊,不是我們故意為難您,您也知道,現在已經入冬了,總會有些不安分的人要來這裡生些是非,我們檢查仔細些,也是為了鎮上人的安全,現在又剛好趕上楊神節,如果有人要故意生事就不好了。”那些看熱鬧的人将目光轉向佳麥爾背後,叫他覺得後背有些火辣辣地發燙。
“是,是,佳麥爾大人,您說的對,必要的檢查總是好的。”老者一邊回答,一邊點點頭,“可是我真沒那個叫‘戶牌’的東西。”
“啊,那東西不是必須的,但是如果您有那就是最好的,沒有……沒有也沒關系。”佳麥爾頂住身後那些窺視的目光,心裡罵了幾句,有些焦躁,“那您能叫我看看您的車子嗎?”
“看看我的車子?您是懷疑我車子上有什麼東西嗎?您是在懷疑我嗎?天神在上!”老頭哼哼兩句。
“不,您别誤會。”佳麥爾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和顔悅色點,“天神在上,隻是看一看,就像您說的,‘必要的檢查’而已。”
“是,是,必要的檢查。”老人嘟囔着,有些不滿,然後就好像是屈服了一樣,轉過頭,用他有些嘶啞的嗓音喊道,“洛加!洛加!把車趕過來!”
話音剛落,就瞧見那後頭的車子也跟了上來,上面坐了兩個年輕人,左邊那個年紀較輕,是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少年,也用胡語說話,因為夜間有風,正大聲對老者喊道:“阿父!”這個趕車的少年說的胡語并沒有他父親那樣标準,帶着些外面地界人的口音,長相卻帶着明顯的胡漢混血标志。
佳麥爾看到這長相,又偏頭想要去看這少年的喉頭,想看見洛加的喉結,但因為衣衫厚重沒有瞧見,可聽這少年的聲音,卻是低沉的男子聲音,于是又偏頭看向洛加身邊的另一個年輕人。
而右邊那個年輕人年歲略大,卻不是胡族長相,是個約莫二十七八歲的青年。青年唇上留着胡子,昏昏欲睡的樣子。那三個守門人默不作聲打量着這三個人——尤其是佳麥爾,他的目光像是鷹隼——目光落在那馬車上有如實質,好似要穿透那車馬,去看透那車中到底還有什麼。
恰在這時,那青年讓這名叫洛加的年輕少年發出的喊聲一下子驚醒,一個不小心腦袋砸在車子上,發出好大一聲響,車子的門簾便被推開來,佳麥爾往那車子裡觑了一眼,隻瞧見狹窄的車廂裡并沒有太多行李,最多隻能容納兩個人,而從裡頭正有一雙修長漂亮的手伸了出來攬住了那青年的腦袋,摟在胸前輕聲安撫。
那手的主人是個漂亮的胡族女郎,年紀同那青年相仿,雖然厚厚的皮帽子蓋在她腦袋上,将她的眼睛遮掩住,晦暗的燈光叫人不能完全看清她的面容,可光看那五官輪廓,便叫那三個守門人毫不懷疑,這人就是這老者的女兒,少年的姐妹。
“三個都是胡人,隻有一個漢人。”佳麥爾心想,“那個漢人還是個男人,個子也不矮。”
那胡族女郎同那蓄須的青年悄聲說話,狂風肆虐,女郎說話的聲音又小,旁人聽不真切。那佳麥爾仔細看了看那胡族女郎的身量,見她身材修長,和之前收到消息中,形容那位商隊主人身量的“嬌小”并不能搭邊。而後佳麥爾又往裡面再看一眼,确認那狹窄的車廂之中,除了那年輕女郎之外再也沒有旁人,更别提那點少得可憐的行李中,唯一一個能藏人長匣子也藏不下一個人。這才用目光示意一旁的同伴記下這四人,等手下在紙上寫上“三男一女”作為記錄,而後又對着四人行了一次撫胸禮,将身一側,收起手中的銳器,讓開道路。
“耽誤您真是抱歉,歡迎您回到故鄉。”佳麥爾觑眼看了那把手插在袖中的老者。
而那名叫桑奇斯的長者和喚做洛加的少年臨走前也對着佳麥爾行了撫胸禮以作感謝。
佳麥爾還以一禮,目送着這四人騎着駱駝駕車過了那道正門,看着那車子和駱駝緩緩行入城鎮之中,逐漸淹沒進人群裡,沒過一會兒就再也尋不到蹤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