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瞧見她的模樣，心中不知為何回過味來道：“你方才撒謊了，是不是？”

顧年雪沒有說話，看着玉樓良久，閉了閉眼睛道：“你不要……不要說出去。”

玉樓呆愣道：“你既喜歡她，又為什麼、為什麼要騙——”

“玉樓！”顧年雪忽的出聲打斷了玉樓的問話，“你不懂嗎？”

“什麼？”

“不是所有的喜歡都會被祝福，不是所有的喜歡都能夠得到回應。”顧年雪的聲音有些發澀，“我沒辦法給她尋常人家能給的一切……”

“——我沒辦法給她未來。”

玉樓呆呆地點頭，嗯了一聲，她神色如常，隻是道：“今晚的事，我不會說出去。”

說罷她轉身就走，她走得飛快，到最後竟奔跑起來，在這寒冷的雪夜裡呼出一口口的白氣，隻是漫無目的在這院内狂奔，走到太急之時，竟茫茫然摔了一跤，狼狽落進雪堆裡，這才低低喘着粗氣，坐在那雪堆裡。

那是今夜她和陳醉還有聞月照路過的院子，就是在這裡，聞雪賦丢雪球時不小心将雪球砸歪了方向，險些落到陳醉的身上，而她出手以身擋了這一下。

玉樓呆坐在那雪中，仰頭看那月亮，伸手從懷中摸出那個她已經許久沒有拿出來的錦囊，那裡頭裝着一塊玉和一小節雕刻精美的骨哨，那塊玉和那個錦囊是當年蘇萊妮拉唯一留下來的東西，而那節骨哨則是玉樓當初說好要做出來送給蘇萊妮拉的禮物，但是卻永遠失去了送出去的機會了。

玉樓瞧着那月亮，伸手撫着那塊玉和那節骨哨，不知何時臉上已淌下淚來，她想要回去，回到霧紫花林，和蘇萊妮拉一起，長長久久待在那裡，永遠不要分開了。

哪怕這世間繁華迷人眼，人間苦難波折無數，可是隻要有蘇萊妮拉在她身邊就好了。

她回想起先前在霧紫花林時同蘇萊妮拉的點點滴滴，忍不住按住心口，那裡的疼痛好似刀絞，又好似火燒，還帶着針刺一般細密的疼痛，時隔多年之後，她終于感受到了這股痛。

可她情願不要懂。

因為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不管是那日在山崖邊她去的太遲，還是她現今才明白這遲來濃烈的情感究竟是為何。

她終于清醒着大聲哭泣了起來，不是在醉酒之後，也不是在迷夢之中，自蒙柳死後，她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哭過了，她連悲傷都克制住，裝作自己不會為任何外物動搖，不會給予别人多餘的情感，隻是因為她害怕再次失去。

——她已經不能再承受一遍失去的痛苦了。

玉樓坐在那堆雪裡，腦中想着蘇萊妮拉，眼前卻又忍不住浮現出陳醉的臉來，恍惚間，她竟有些分辨不清楚兩個人來，呼吸混亂，可她心裡清楚地知道那是兩個人，是不一樣的。

她也清楚地知道蘇萊妮拉已經死去，但是陳醉還活在眼前。

“她們兩個是不一樣的人。”玉樓對自己道，“但是，你失去一個就已經夠了。”

“不是所有的喜歡都能得到回應，也不是所有的喜歡都能被祝福。”

心中重複着那句話：“失去一個，就已經夠了。”

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她将過往收回懷中，小心藏好，頭垂落在地上，擁抱住了自己的影子。

她終于從胸膛之中發出一聲聲短促的哭聲，像是微弱的哀嚎，受傷的獸類形單影孤行走在曠野上，不知前路，亦沒有歸處。

隻是孤零零在那沒有任何遮蔽的荒涼曠野裡，獨自舔舐着永不會痊愈的傷口，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