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道:“那信物做不了假。”
原來這芥子居中的大居士岑芥喜歡音律,猶喜笛聲,故而與芥子居相關之人都有笛形信物一枚,隻是材質不同,或金或銀,或竹或玉,根據所任職位或關系親疏等有所不同,玉樓也有一個小指長,而模樣更為精巧的短笛。至于芥子居之中散于各地的堂主,所獲得的信物乃是玉制,每一個信物都是芥子居堂内著名的匠師,綽号“勝公輸”的墨勝所制,據說這位墨勝可在米粒之上刻字,技藝絕倫。
而那些散發給分堂堂主的信物所用的玉材質也各不相同,墨勝也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在那信物上刻上了分堂所在城池的名字,平日裡瞧不出來,摸也摸不出來,但是隻要對着燭火或是太陽一瞧,就能将字瞧得清清楚楚,這是墨勝不對外人所示的獨門絕技,是旁人決然仿造不了的功夫。
那玉樓确定過厲掌櫃的身份,自然放松不少,不如一開始那般拘束:“厲堂主,敢問一句,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厲掌櫃年紀雖輕,可眼睛卻毒,隻一眼就分辨出來不說,甚至還猜到了玉樓的身份,這又如何叫玉樓不好奇?
卻見厲掌櫃莞爾一笑道:“在下厲鳴珂,玉姑娘若不介意,直呼我姓名就是。”而後厲鳴珂目光一轉,瞧向玉樓腰後,示意道:“至于如何猜到的……是玉姑娘你自露身份,怪不得我。”
玉樓順着她的目光,先是一怔,而後将那腰後匕首與長鞭取下拿在手中道:“這不是常見之物麼?”
厲鳴珂似乎覺得這話有些好笑:“鞭子與匕首自是常見,可閣下用的鞭子太過特殊,這長鞭銀黑交雜,一見便知不是凡品,況且……”
玉樓道:“況且什麼?”
厲鳴珂道:“玉姑娘在小居士身旁三年,便是有些事我不想知道,又如何能夠不知?玉姑娘找人聲勢浩大,凡是分堂皆收到消息,要找一個金發藍眼的胡人姑娘,現今約莫十八九歲上下,若非要找的人除了眼睛同阿伊莎不是一個顔色,年紀又比阿伊莎大上那麼幾歲,我都要疑心玉姑娘要找的人是阿伊莎了。”
說到這裡,厲鳴珂頓了頓,面上露出苦笑道:“阿伊莎是多伽羅的小名,說起來,今日之事,實在是我管教無方。”
玉樓本來心中因為那多伽羅而不滿,可聽厲鳴珂再三道歉,心中雖仍有微愠,卻不好再過多計較,隻是客套幾句,歎了口氣,而後道:“就因為找人的事情,所以你注意到我了?”
話說到這裡,厲鳴珂頓了一頓,點頭道:“我心中好奇,便請人打聽了閣下的消息,隻是閣下少有現身的時候,但這根銀黑長鞭與匕首從不離身,倒也算是個标志了。”
玉樓見她說出猜想,合理順當:“原來如此。”
厲鳴珂見玉樓點頭,便先伸手夾了一筷子菜吃了,然後道:“當然,最主要的,是玉姑娘與那位陳姑娘一入見明城,便有消息傳到了我這裡。”
玉樓眉頭一挑,看向厲鳴珂,卻聽厲鳴珂淡淡道:“便是我不想知道,陳姑娘到底太顯眼了些。”
而後她飲茶一口繼續道:“玉姑娘進得城中之時,我便打算想辦法遞信過去,但還未想好如何與你交上關系,姑娘倒是自己湊巧上了門來。”
玉樓道:“我初來寶地,言語不通,又聽岑小居士曾說過芥子居在見明城亦有分堂,隻是打聽過後卻無人知道,故而打聽到此處漢人聚集,便想來這裡找些線索。”
厲鳴珂聽罷點點頭道:“姑娘來這裡找芥子居明面上的分堂自然是找不到的。”
玉樓不由有些疑惑,看向厲鳴珂。
厲鳴珂歎了口氣道:“玉姑娘有所不知,此處雖說胡漢聚居,但自從現在的城主上任之後,對外來者多有探查警戒,便是八面玲珑的人在這裡也難左右逢源。芥子居這樣大的招牌,倘若引人注目的話,隻怕許多事情都做不了了,故而隐于地下,改頭換面,喚做澄雪樓,權做便宜行事。”
玉樓恍然大悟,想到昨日同陳醉一道去的熱鬧酒樓,緩聲道:“無怪我方才一路行來,竟沒找到。”
而後厲鳴珂不待玉樓說話,便淡笑聊起了另一件事道:“我記得數月之前,小居士那邊傳信說,玉姑娘在找一個人?而一個多月前,定昆城那裡又有人傳來消息此人一路往西北而行,是也不是?”
玉樓道:“路途遙遠奔波,隻怕不好找。”說話間,玉樓下意識隔着胸口的衣裳撫了撫藏在裡頭的東西。
厲鳴珂歎了一口氣道:“确實不好找,玉姑娘,你的師姐溫姑娘行事低調,不知長相,若非定昆城中有人見過她,隻怕是我們也遇她不到。”
玉樓聽得厲鳴珂這樣說,心中一動:“厲堂主這樣說,怕不是已經有了我這位師姐的消息了?”
厲鳴珂将頭一點:“是有玉姑娘師姐的消息不錯。”
話到這裡,厲鳴珂似乎有些無奈,呷了一口茶道:“隻是這消息好壞摻半,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玉樓道:“厲堂主,這話又要怎麼說?”
厲鳴珂道:“好消息是,玉姑娘,你的這位師姐被我們查到蹤迹的時候正在城中,隻是當時恰好大雪封山,已經傳不出消息,本來還在擔心這消息要等來年開春雪化才能遞出,卻不曾想玉姑娘你竟想方設法到了這城中。”
玉樓點頭道:“既有好消息,那壞消息呢?”
厲鳴珂無奈搖頭道:“壞消息是,玉姑娘你這位師姐同城中的小莫羅扯上關系了,隻怕你一時半會兒見她不到了。”
玉樓先前聽過顧年雪等人說過這城中大小莫羅的關系,對那小莫羅蘇帕瓦裡并無什麼好感,不由眉頭一皺:“這個人我知道一些事情,不過你說我這位溫師姐同小莫羅扯上關系,卻又是什麼意思?”
厲鳴珂面上并無太多神情,将茶盞擱在桌上:“這小莫羅有頭痛之症,多年來求醫問藥,卻始終不能根治。”
玉樓聽到她說了這事,這便想起先前在穆河水鎮之中顧年雪與她們所說之事,其中牽扯到“夜遲”這類毒物,她又思及溫岚的身份,便即眉頭一皺道:“你是說我這個師姐……溫岚,現下在為這位小莫羅看病?”
厲鳴珂将頭一點道:“是也不是。”
玉樓道:“什麼‘是也不是’,厲堂主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厲鳴珂道:“這‘是’說的是玉姑娘你的師姐确實在為這位小莫羅看病,而這‘不是’講的則是玉姑娘你師姐并不是用‘溫岚’這個身份名字來為小莫羅看病。”
玉樓道:“此話何解?”
厲鳴珂又倒一杯茶,卻不回答玉樓的這個問題,反而另起話頭道:“數月之前,有商隊帶了四個人來到見明城,這四人兩男兩女,其中一對男女乃是兄妹,名字姓曲。”
玉樓聽到這裡,如何不會明白,于是道:“曲?莫不是方才接了那推薦信的曲吟姑娘和她哥哥?”
厲鳴珂點頭道:“正是。”
玉樓有些不解,皺眉道:“厲堂主,你說的這曲家兄妹又和我師姐有什麼幹系?”
厲鳴珂道:“幹系自然是有的,我方才說了,數月前有兩男兩女來了見明城,這其中一男一女是曲家兄妹,那玉姑娘可知這剩下兩人是誰?”
玉樓見她這樣賣關子說話,心下雖有些焦躁,可仍是忍耐住,淡聲道:“你既提到我那溫岚師姐,想必這剩下的兩個人裡要麼有人同我這師姐有些幹系,要麼……”玉樓頓了頓,說出了自己的猜想,“要麼剩下的兩個人中,有一人便是我的師姐。”
厲鳴珂點頭道:“玉姑娘猜得不錯,那四人之中,兩個人是曲家兄妹,另外兩個,一個是你方才在外頭遇到,縱馬傷人的童公子,另一個……”
玉樓道:“另一個是誰?”
厲鳴珂道:“另一個人便是你師姐溫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