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下瞧清楚了玉樓長相,曲吟不免微微紅了臉,又兼之玉樓救了她一命,便也躬身行禮,柔聲道:“多謝玉姑娘相救。”玉樓伸手虛扶她一把,面上沒有什麼過多的表情,淡聲道:“正巧遇了這事,自然沒有不救之理。況且曲姑娘也同我一個朋友有些關系,既然如此,怎麼能袖手旁觀呢?”
一旁的厲鳴珂道:“這次還好玉姑娘先來一步,才不叫賊人奸計得逞。”
玉樓卻是搖了搖頭道:“是我朋友料算到了這件事,卻不是我的功勞。”曲吟見她說這話時神色松動,輕輕笑了笑,好似堅冰消融,更添幾分親和。
多伽羅她像是想到什麼,啊了一聲道:“你朋友?那個陳五姑娘?”接着不待玉樓回答,又自語道:“她确實是個……很‘厲害’的姑娘。”而後目光轉向厲鳴珂,揶揄輕聲道:“姓厲的,她腦子竟然動的比你還快。”厲鳴珂卻不理會她的“挑釁”,隻是點頭道:“比我厲害難道是很奇怪的事嗎?”
至于玉樓聽到别人誇了陳醉,笑了一聲,白氣朦胧模糊了她的神情:“她……一直是很厲害的姑娘。”
多伽羅見她神色竟有些驕傲,不免有些奇怪。正在這時,厲鳴珂對着曲吟道:“曲二姑娘,今晚的事,我猜你知道是誰做的了吧?”
曲吟聽厲鳴珂提了這事,不免神色憤憤:“今晚……今晚這事又是他!他就不能放過我嗎!”
玉樓隻從隻言片語之中有所猜測那賊人是誰,可現下曲吟說了,便問道:“你能确定是他麼?我沒能瞧清他的臉。”
曲吟道:“方才你用鞭子掠下他的蒙面巾,我是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他!那張臉我是絕不會認錯的!”
那厲鳴珂與多伽羅自然知道曲吟說的是誰,而多伽羅怕玉樓不知道,便對着玉樓道:“你還記得你那日在風回雪門口救下阿麗洛芙那次嗎?就是那個縱馬傷人的渾貨!”
曲吟聽了多伽羅這話,這才轉過頭看向玉樓,又細細打量她,這才想起方才玉樓那雙眼睛帶給她的熟悉感是什麼緣故。又想到那日玉樓馬蹄之下救了阿麗洛芙之事,心中更是生出敬仰欽佩之情,暗道:“她長得俊,功夫也這樣好,真是厲害。”
玉樓卻不知曲吟心中所思,隻是對着多伽羅皺眉道:“是不是那個童公子?”多伽羅點頭道:“就是他!”玉樓得了肯定回答,明白自己先前在風回雪之中猜得不錯,不滿道:“此人如此糾纏不休,今晚還做下這事……”
這時候厲鳴珂道:“此人多少是個禍患,但終究背後勢力甚大,輕易動他不得。”多伽羅又點了點頭,而後對着曲吟甚是愧疚道:“唉……曲姑娘,今晚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是我思慮不周,中了那個賊人的調虎離山之計,早知道我就應該多派些人手,又或者叫你在店裡住上一晚,這些事也不至于發生。”
曲吟卻搖了搖頭道:“多伽羅姑娘,這事怪不到您頭上。他在暗處,咱們防備不住的。”今晚這事,實際上是她受了驚吓,可現下卻反倒是曲吟寬慰勸解多伽羅了。
厲鳴珂在一旁也寬慰多伽羅道:“這事情又不是你想它發生的,更何況咱們就算今日躲過去了,明日又不知會如何。”玉樓也道:“正如厲掌櫃所言,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正在此時,那車道之上馬車也已重新整頓完好,手下人從馬車裡抱了曲吟的琴來,多伽羅見曲吟接了,便道:“曲姑娘,你今晚出了這事,要不還是住在風回雪裡,如何?店裡面總有幾間空房間,收拾出來好給你住的。”
曲吟卻是面帶猶豫,思忖一會後堅定搖了搖頭道:“不,我還是要歸家去,不然哥哥問起來……”接着她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對面前三人道:“這事兒還請不要叫我哥哥知道。他是個暴躁脾氣,先前便已按捺不住,這回要是知道了這事,必定要去找童公子拼命。可現在咱們是在這見明城裡,勢單力薄,總不好得罪……”她話到這裡,沒有再說,可大家都明白她說的那個“不好得罪之人”到底是誰。
厲鳴珂道:“既然如此,我再撥三五好手送你回去,這樣一來你安心,我們也安心。”
曲吟卻是搖了搖頭道:“這樣也是不成的,我哥哥要是瞧見了來問我,我又該如何說呢?我要不還是在店裡待着,乖乖等他來接才好。”
話到這裡,厲鳴珂與多伽羅卻是面露難色,搖了搖頭道:“這事隻怕不行。”
曲吟不解道:“是、是怎麼了嗎?”
多伽羅道:“姓厲的帶來的人同那群擋在門口的混混起了沖突,門口廳堂内一片狼藉,一時之間是收拾不好的,你不是不想叫你哥哥知道這事嗎?但若是他來接你,隻怕一眼瞧見了,就定然要問,到時候你又要如何說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曲吟嘴唇緊抿,不知如何是好,恰在這時,忽聽有人輕歎了一聲道:“多伽羅姑娘,煩請幫我給我朋友陳五遞個信兒,就說我今晚有事,需得遲些回去,叫她不要擔心我,早些休息。”
厲鳴珂一聽玉樓所言,便猜到她的想法,眉頭微皺道:“……你打算送她回去?”
玉樓看向厲鳴珂:“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接着她望向曲吟道:“隻是我不知路如何走,還要曲姑娘替我指一指路。”
“可是……”那多伽羅還有話想說,卻被厲鳴珂扯了扯袖子,止住了話頭,又看見曲吟明顯是松了一口氣,便不再阻攔,隻是輕聲囑咐道:“多加小心,傳信這事包在我身上。”
玉樓道:“那就麻煩多伽羅姑娘了。”話畢,玉樓便與曲吟前後腳上了馬車,曲吟抱琴坐在車内,玉樓在前駕車,馬鞭一抽,便駛出窄巷了。
那馬車行出窄巷,又拐了個彎兒,便即行到大路之上,這時夜已黑沉,因為落雪,街上并無幾個行人。玉樓正駕着馬,聽曲吟指路,那馬車門開着,兩個人靠得有些近,冷不丁忽然聽得曲吟道:“玉姑娘,今晚……今晚真的多謝你了。”
玉樓沒料到她又道謝,愣了一下,向曲吟道:“曲姑娘,就算我不認識你,我也要出手幫上一幫,更何況……”她頓了頓道:“你與我一位朋友有些關系,我就更不能見死不救了。”
那曲吟聽得玉樓第二次提到“一個朋友”,不由好奇問道:“一個朋友?誰?”心中暗忖道:“莫不是哥哥的朋友?”可蓦得又想:“若是哥哥的朋友,隻管說認識我哥哥就是,又怎麼支吾不肯說明?”
玉樓卻不回答,反倒輕輕一笑:“今夜送你回去,我也不是沒有私心,恰好有一件事要問問她,此番送你回去,也是順路而已。”曲吟聽她答了,知道她送自己回去一來是好心,二來是因為順帶有事,心中不知為何有些空落,便不再說話。
之後兩個人一路除了指路,再無别的言語。那路走了一會,似是将到曲吟的住處居所,那夜色之下,周遭景色雖有些晦暗不明,但也隐約熟悉起來了。
而恰在這時,玉樓忽聽得暗夜之中有笛聲袅袅,但間隔較遠并不能聽清。玉樓正自側耳打算聆聽之際,卻聽曲吟突然開口道:“……玉姑娘,我求你一件事,今晚的事,絕不要叫我哥哥知道,好不好?我曉得他的脾性,我……我就他一個親人了,不想叫他出事。”她顯然是絕不肯想叫自己哥哥知道這事,先前說過一遍,這次又說一遍,态度懇切。
玉樓聽她這樣說了,沉吟道:“好,我答應你。”
而後馬車又拐一個彎,笛聲也漸漸清晰起來,玉樓聽這曲吟指路,發現那路竟是循着笛聲而行的。至于馬車内的曲吟則聽了一會兒輕聲自語道:“她又吹起笛子了,聽聲音…似是心裡頭苦悶。”
那笛聲曲調玉樓也越聽越熟悉,正是昨夜那首《恨訣别》,心道:“吹笛之人想來是我那位師姐。”
正在這時,就聽曲吟道:“接下來請聽笛聲走就是。”
待到那笛曲将近尾聲之際,那馬車也正正好停在一個小院外,玉樓躍下馬車,敲門三下,笛聲正好收尾一頓,而後就聽見門内傳來一個男子聲響道:“是誰?”
曲吟這時已抱着琴下了馬車,對着門内答道:“哥哥,是我,我回來了!”
那回答一出,玉樓聽見門内腳步聲起,接着門吱嘎一聲被拉開,從裡頭探出一個頭來:“阿妹?你今晚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我正套好了馬打算接你去呢!”說話間,曲嘯偏頭瞧見玉樓,話一頓,目光審視,皺眉看向玉樓道:“你是誰?”
當時在澄雪樓時,玉樓雖與曲嘯打了個照面,可那時她喬裝做男子打扮,曲嘯不曾認出。而昨夜玉樓來時夜已深沉,溫岚不曾讓玉樓同曲家兄妹遇見。今早走時,曲家兄妹正好有事出去,也不曾遇到,是以曲嘯并未見過玉樓本來面目。
玉樓聽他問了,正要說些什麼,就聽得門内響起一個人的聲音來:“曲大,怎麼了?是誰來——”接着晃悠悠從門裡探出一個腦袋來,手裡正捏了一管短笛,那話在瞧見玉樓的臉時戛然而止。
“師姐。”玉樓抱拳躬身行了一禮,“冒昧登門造訪,實在抱歉。”
溫岚瞧見玉樓,臉色實在是有些不好看:“你确實該抱歉,你今天胡鬧夠了,倒是把我累得夠嗆。”曲家兄妹自是不明所以,但聽玉樓稱呼其為師姐,心裡又驚了一驚,曲吟登時也明白了玉樓所說的“一個朋友”指的是誰。
至于溫岚,她哼了一聲,随後對曲嘯道,“她是我師妹玉樓,是信得過的人,曲大,你不用擔心。”然後又對玉樓道:“你們回來時沒叫人跟着吧?”
玉樓道:“不曾有人跟着。”
溫岚又呵一口氣:“好,那你跟我過來。”
接着還不待玉樓反應,便一把扯住玉樓,将人幾步帶進自己的屋裡,随即門砰一聲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