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寰前世今生頭一回被家暴。
小身闆蔫唧唧趴在藤屜子春凳①上,被擡回了東小院。
趙姨娘一看他那染血的绫褲就哭天搶地,上前想幫着他把褲子褪下來,早跟血黏在一起了,稍一扯動就鑽心地疼。
太醫趕到府中,先去了賈母院裡,給鳳凰蛋把脈、外敷,開方子熬藥。
賈寰被晾在一邊無人理睬,疼得龇牙咧嘴,小屁股上大片的淤紫青腫。
他咬牙讓奶娘幫着用烈酒沖洗兩遍,忍痛揭開了黏在傷口上的紗褲,自行敷了藥粉止痛。
等那太醫匆匆趕過來,已經沒什麼事了,就給開了一副适宜小兒散淤的方子,賞錢都沒好意思拿,徑自出府而去。
趙姨娘長籲一口氣,紅着眼圈坐在床邊拷問賈寰:究竟是怎麼捱的打?!
“昨兒老爺還好好的,今兒就發躁打兒子,還兩個一起打,你們怎麼氣着了他?!”
賈寰把自己的猜測略說一遍,概括起來就一句:
他被鳳凰蛋連累了!
趙姨娘氣得跺腳:“老爺怎麼是非不分呢?作弊是寶玉逼你的,都逼到你院子裡來了,你一個孽庶敢不從他?就算有錯,也得分個輕重先後,打寶玉二十闆子,打你最多兩闆子,你比寶玉還小了幾歲呢,打得血淋淋的,老爺真下得去手!”
趙姨娘憤懑不平,又無可奈何,隻能當是一場無妄之災。
暑天燥熱,棒瘡不易愈合。
趙姨娘命她的丫鬟小吉祥悄悄去了趟大廚房,傳話給趙家姥娘,讓每日裡做些清淡飲食送來。
寶玉那邊,自有賈母、王夫人幫着他張羅。
隔天傍晚,王夫人還把她院中一個粗使婆子、一個三等小丫鬟扣上“犯口舌”的罪名,打了一頓闆子攆出府去。
明眼人立刻明白,是這一老一小言語不謹慎,讓賈政聽到了寶玉作弊的事。
若擱在平日裡也就罷了,偏害得寶玉挨了闆子,那就留不得了。
半個月之後,賈寰屁股上的傷口漸漸愈合。
東小院裡,奶娘看着賈寰結痂的傷處連連念佛,說萬幸是用三寸小闆打的,入肉不甚深,沒傷着筋骨。
“若是大闆,當場就能打死了,珠大爺當年——”
奶娘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賈寰像瓜田裡的猹一樣睜大眼睛,連連追問她:
“當年怎麼了?難道他不是病死了的,是被老爺打死了的?為什麼打的他?老太太和太太沒去勸着?”
奶娘自知失言,連連擺手讓賈寰噤聲:
“噓!我的小爺!這事是老爺太太的心病,誰提誰死!天知道是為着什麼打的他,擡回來就剩下一口氣了,請了半個太醫院的大夫來,養了幾個月還是沒養好,就那麼死了,老太太心疼得厥過去,太太也哭得昏天黑地,得虧她那時候已經生下了寶玉,珠大奶奶也生了個兒子,不然還得再鬧出幾條人命!”
奶娘唏噓搖頭,拍着手吓唬賈寰:
“往後你别在老爺跟前弄鬼,當個實誠孩子!有你姨娘幫襯,老爺輕易不會打你……像寶玉那樣的混世魔王,成天往丫鬟堆裡鑽,吃丫頭嘴上的胭脂,死活不肯念書,往後還有的打他呢,且瞧着吧!”
奶娘幸災樂禍。
她是趙姨娘的心腹,還沾着親戚,發自内心地期盼賈寰能上位,巴望着寶玉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