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不待見他,他也不待見探春,相看兩厭,各自遠着挺好的。
他借着黛玉入府的機會,一身華服金冠在榮慶堂亮了相,把賈母氣得不輕,冠禮大概是沒指望了。
回到東小院後,他靜候賴大家的過來收走衣冠,人卻始終沒來。
針線上的嬷嬷們再次登門,說得了老爺的令,再給他裁兩身出門穿的好衣裳,春衫也要提前預備上。
賈寰受寵若驚。
賈政向來不關心内宅瑣事,忽然插手,必有個緣故。
答案很快揭曉。
說是今上崇詩尚禮,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選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子女,皆親名達部,以備選為公主郡主、皇子世子入學陪侍,充為貴人贊善伴讀之職。③
新帝登基已數年,權柄漸穩,此番既要采選妃嫔宮女,又要給皇子和王府世子們選伴讀。
賈家自诩“詩禮簪纓之族”,已經送了一個元春入宮,又想着再送一個兒孫入宮,做皇子們的伴讀。
賈家光耀門庭之心迫切,奈何子孫不肖,也不旺。
榮甯二府都算上,适齡的就隻有賈寶玉、賈環、賈琮和賈蘭四人。
每個人的短闆都很明顯——
賈寶玉“銜玉而生”最有噱頭,卻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不懂也不肯做小伏低伺候貴人。
賈蘭是二房的嫡長孫,但幼年喪父,單親家庭,沉默寡言,不讨喜。
賈琮是賈赦那一房的,有個一等神威将軍的爹充門面,但是庶出。
賈環不但是庶出,爹還隻是個從五品的小京官,卻是這次選伴讀賈家最有可能中選的人。
原因?
他年僅六歲,就通讀《四書》,還寫得一筆好字啊!
神童啊!!
單論書法造詣,賈寰不算出類拔萃,也就跟賈政差不多的水準,畢竟隻是理工狗的業餘愛好而已。
後世鍵盤人對書法的追求稀松,不像紅樓世界,但凡有點科舉追究的人家,無不督促兒孫們勤于習字.
這年月字寫得好,比臉長得好更重要。
賈寰的書法,擱在賈政這個年過四十的老纨绔身上,平平常常。
擱在六歲大的稚童身上,驚為天人。
一個人六歲考上清華,和十六歲考上清華、二十歲考上清華,震撼程度是不一樣的。
因為寶玉作弊,賈政一度以為嫡子書法拔群,喜得逢人就炫。
烏龍澄清後,氣得他打人洩憤。
待二人棒瘡痊愈,賈政讓嫡子賦詩,庶子抄錄,厚厚一摞送到禮部備選。
在賈政看來,小兒子的才華、相貌、心性都是上上之選,唯一的短闆是“庶出”。
想要彌補這個短闆,就得臨時抱佛腳,盡量擡高他的身份,淡化他的“孽庶”出身。
賈政當初答應趙姨娘給庶子加冠,還有點“能辦就辦,不能辦就算”的敷衍。
皇帝下诏選伴讀之後,京中各方勢力躍躍欲試。
賈家身在其中,也不甘人後。
賈寰的這場加冠禮勢在必行。
年關開宗祠祭祖時,賈敬和賈政聯袂給他主持了加冠禮。
“慎終追遠”的鬧龍匾下,一頂小紫金冠端端正正地戴在他頭頂的小鬏鬏上。
他的身份從此躍上了新台階,且當即體現了出來,被允許進入賈氏宗祠内堂參與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