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達警官的帶領下，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搶救室，總算還給了其他患者一片安甯的空間。

不過他們的目的地并非警局，而是醫院的會議室。

畢竟當下案件的性質尚且沒有确定，他們警察也不是接到報警就把所有人統統抓起來的魔鬼，對于尚且屬于民事糾紛的案件來說，警察們還是能協商就協商，能調解就調解。

會議室内已經有幾個人了，其中最顯眼的身影是一個橙色的胖子，遠山醫生一眼認了出來這正是未來米花町案件現場著名NPC目暮警官，頗有些稀奇的多打量了幾眼。

此外還有剛才暫時離開的大田醫生、同科室的幾位醫護人員數名、哪有矛盾就出現在哪的醫務科攪屎棍數根，以及院長辦公室工作人員數個。

以上都是處理醫患矛盾的标配了，遠山醫生見怪不怪，她也幾乎可以想到醫院高層那群怕事的領導按着醫生的頭向加害者道歉然後息事甯人的場面了。

不過現在至少有警察在場，被打的風險已經解除，遠山醫生遂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頗有一種置身事外的超脫感。

“差點以為要被帶到警視廳去了，”松田摸摸鼻子，也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對萩原說，“要是被班長逮捕了我們豈不是要被那兩個家夥笑話一年？”

“我們又沒做壞事，”萩原好笑地聳了聳肩，“不要随意代入嫌疑人視角啊陣平！”

“安心啦，要抓人也輪不到你們啊，總得先把我們醫生抓完再說。”遠山醫生已經過了報警時火氣上頭的勁，長時間處于疲勞狀态的一大特征就是連激烈的情緒都無法維持，此時她又恢複那副永遠睡不夠的樣子，懶洋洋看着衆人吵架。

那邊濑戶圭人強烈要求警方屍檢并且要求醫院賠錢，同時他的大哥和二姐又堅持這件事純屬誤會，要求讓死者入土為安，這件事到此為止。

這邊院方的訴求也并不統一，大田醫生要求把鬧事者濑戶圭人逮捕按尋釁滋事關押起來，醫務部試圖把這事攪和成一鍋粥後大家握手言和，急診科主張鬧事者給所有醫務人員道歉，總之——整個會議室亂成了一鍋粥。

會議室長桌中間放的一排綠蘿前幾天才經曆過唾沫星子的洗禮，此時還锃光瓦亮，現在又全方位清洗一遍，葉片在陽光底下都會反光了。

遠山醫生總覺得這一幕有點既視感，上一次看到一堆人在會議室吵架還是在上一次——不過兩天之前，不過上一次隻有兩方對壘，這次則是各有各的立場，誰也不能說服誰。

那頭戰場中央可憐的目暮警官迎着四面八方的聲音努力理清案件的線索，這頭遠山醫生支着下巴已經打起了瞌睡，無聊到甚至開始翻死者濑戶先生的病例。

“特殊護理病房啊……”看到科室名稱，遠山醫生意味深長的念叨了一句。

“這個病房怎麼了嘛？”自從進入會議室就被忽視的松田警官此時看着衆人無意義的争吵也有些困倦了，為了打起精神，随便找了些問題問道。

“這病房住的都是些——”遠山醫生瞥了眼戰場，沒人注意他們，“都是些達官顯貴，與其說治療，更多是吊着一口氣，不讓人死掉而已，去他們那邊走一圈，到處都是單間病房裡面一個插滿管子的人，按道理來說他們不會做太激進的治療的。”說着她又翻了兩頁，翻到護理記錄，果然，濑戶先生從一年前就開始在這裡治療了，一年來病情沒發展也沒倒退，就是維持着一個不死的狀态。

“相當于……臨終關懷？”萩原問。

“不，”遠山搖搖頭，壓低聲音，“說實話我認為他們的理念和臨終關懷恰恰相反，他們可不顧患者舒不舒服，在那邊更重要的是活着這個概念。當然，這一切都是家屬的要求，我們醫生隻不過照做罷了，隻是多少還是有點……算了，我也不好評價。”

“既然患者也不舒服，還要花大把的錢，”松田撓撓頭，“為什麼硬要吊着一條命啊？”

“有些是因為患者不想死，所謂好死不如賴活着，更何況現在科技發展這麼快，說不定就等到新療法了，”遠山醫生解釋，“還有些是因為……有些人哪怕沒有任何意識不能活動，他活着本身的意義對周圍人來說就彌足重要，比如這位患者——”

遠山醫生的手指劃到患者“職業”一欄，那裡寫着“藤内制藥高層”幾個字：“聽說藤内制藥每個月為這位老先生支付兩千萬日元的治療費用，至于有多少真的用于治療，還有多少進了某個不肖子孫的口袋，這可不好說啊……”

“你怎麼了解這麼多？”松田對背後的生意咋舌，同時也疑惑明明剛才還和他們一樣迷茫的遠山怎麼突然對這些事了解頗深。

“哼哼，”遠山醫生得意地笑了笑，“不懂了吧，這就是我在醫院的人脈……喂，你這什麼眼神啊！給我重看！”

松田收回那不信任的表情，換上了一副“不說算了反正我也不感興趣”的表情。

“切，好吧好吧，不要小看醫務人員互通訊息的能力啊……剛事情一發生立刻有人把患者這些小道消息扒了個底朝天發醫院匿名群了，”遠山醫生掏出手機給松田和萩原看。

“他們還扒出來這位不肖子孫正是濑戶圭人，這一年他都靠吃他爹的醫藥費維持生活……所以按理來說，他完全沒有害死他爹的動機，這次大概是這個白癡的沒常識讓他闖了大禍。看着吧，最後吵架的結局一定是大家握手、言和、互相道歉、醫患和睦，然後拍張形式主義的照片，這事就過去了。”

“聽起來你對這套流程非常熟悉啊……”松田感慨。

“當然，”遠山點頭，“和搶救一樣熟悉，我手機裡還存着好幾份道歉稿呢，你要不要背一篇，等會兒說不定你也要被迫去道歉哦~”

“你沒說錯吧？明明是我們做了好事吧，明明是我們差點被打吧？憑什麼我們去道歉啊？”松田警官一臉扭曲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