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霧音又做夢了。
京都的秋天總是未語先紅。
她坐在緣側旁,雙腿從邊緣垂下,仰着頭,聽風吹得紅葉簌簌作響,看那些金色、紅色交織在一起,遮蔽着這座庭院大半個天空。
布料窸窸窣窣停在身後,西川霧音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這個時間會來到這裡的人隻有産屋敷大人。
“在賞紅葉嗎?”溫文爾雅的男人将寬大的袖袍收束在身前,學着霧音的樣子席地而坐。
西川霧音卻搖了搖頭,道:“在看天。今天,沒有雲。”
她說話很慢。
這是她在經曆那場變故後的第23天。
産屋敷大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霧音的側臉,然後望向那一方被橫梁檐角框住的天。
天被紅葉簇擁着,更顯狹小。
就像此時的霧音,被定格在這座庭院裡。
“想出去轉轉嗎?”産屋敷大人溫和問着。
西川霧音再次搖頭,但這次總算是看向了身邊人。
那雙澄澈的眼底也同此時一覽無餘的天,純淨卻空泛。
被這樣的眼睛注視着,産屋敷曜哉竟也有些緩神,他聽到對方問他:
“我現在,是麻煩嗎?”
産屋敷大人:“為什麼這麼問?”
“那些人,是不是,一直在找我?”西川霧音很平靜地道,“把我交出去吧,反正我不會死。如果真的死掉了,那也沒關系。”
随着她的話,疾風驟起,金黃的火紅的楓葉打着旋搖擺着,黑色的龐大的影子從她低垂的腳下流溢出來,張牙舞爪,鋪滿整個庭院。
門楣處懸着的銅鈴叮當作響,西川霧音看着視野裡被填滿的巨影,聲音有些輕有些飄:
“還不如,當初一起燒光……”
産屋敷大人凝視着尚且年幼的女孩,然後伸出手拍在她的額頭上方:“有個東西想要交給你。是你的母親托付給你的。”
聽到“母親”兩個字,西川霧音總算從混沌中清醒幾分,扭過頭來望着對方。
“跟我來,霧音。”
潔白的足袋踩在杉木地闆上,及地的外袍曳在身後,高卻有些羸弱的身體停在其中一間合室前。
門被拉開,裡面出乎意料地是一間供奉室。
數不清的白蠟燭鋪在地上、桌上、燭台上,大大小小幾十上百個牌位立在供桌上,最中間是碩大的【鬼殺隊】三個字。
西川霧音愣愣看着火苗飄搖,然後望向宛自走進去的産屋敷大人。
産屋敷大人從其中一側壁櫃中拉開抽屜,拿起裡面一個墨底青花的盒子,遞給了西川霧音。
霧音懵懂地用雙手接過,再打開,裡面隻躺着一對印有太陽的花劄耳飾。
“你的祖先曾是百年前最後一任【鬼殺隊】的隊員,這是他帶在身上的一件咒具。你的母親繼承了這對花劄耳飾,但最終交給了産屋敷保管。”
男人聲音清潤溫和:“霧音,你的母親曾說,在需要時可以将這對耳飾交給你。那麼,現在我以産屋敷家主的身份問詢你——你願意接受這東西,修習全集中呼吸法嗎?呼吸法可以來抑制你身體裡的過咒怨靈。”
既然不願解除詛咒,京都高專也不願伸出援手,那就用他們鬼殺隊自己的方式來救這個可憐的孩子罷。
西川霧音伸出手,輕輕地小心地捏出其中一隻耳飾,舉到眼前,看着燭火投印在太陽上的黑點,純澈的碧瞳轉動着望向産屋敷曜哉:
“産屋敷大人。”
“嗯?”
“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的身體燒了吧。不用收斂餘灰,就讓一陣風全吹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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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加茂家……不是沒有可能……赤血操術……弊端……”
“……所以……沆瀣一氣嗎……學校裡的……”
西川霧音睜開眼睛,隻看到灰色皮質的天花闆。
也許因為有些年頭了,邊緣都有些發黃發污。
視線稍稍一瞥,就看到男生微微繃緊的下颌線和滑動的喉結。
“……無論如何,先回去再說。”
随着聲音逐漸流進耳朵裡,身體的其他感官也漸漸蘇醒。
身下微微震動,西川霧音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車上,正頭靠着夏油傑的肩膀。
她一動,男生就察覺到了。
夏油傑垂下眼睛看她,細長的眼尾微微彎着,聲音一如往常般溫和:“醒了?”
西川霧音坐直身子,往窗外飛馳向後的林木看了一眼:“是回去了嗎?”
夏油傑嗯了一聲,從旁邊挂着的紙袋裡拿出一份早餐遞給她:“已經出發一個小時了,看你睡得熟就沒叫醒你。餓了嗎?監督老師買了早飯。”
西川霧音接過,對着夏油傑道謝,然後又看向倒車鏡裡印出的人臉:“……謝謝老師。”
她疑惑着又看了一眼,然後就聽到前排副駕傳來的聲音:“别看了,就是換人了。”
坐椅被放倒,不知什麼時候鼻梁上又架了一頂小圓墨鏡的五條悟仰躺着,在墨鏡的間隙中露出湛藍的眼睛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