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繞在西川霧音心尖一整個冬天的抑郁、悲恸、迷茫,不僅沒有被詛咒吞噬殆盡,反而愈演越烈、越來越濃,如同深淵下望不見的海嘯,在這一刻終于翻湧出海面,“因為我媽媽死了。它是詛咒。它不是媽媽。”
西川霧音望着産屋敷大人,眼睛睜得大大的,可是仍不斷有液體跌落下來。
眼淚不停地不停地滑過她的臉,她連神情都沒有變過一下,像是隻是種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所以連哽咽也沒有。
直到嘴角嘗到了苦澀的味道,才恍然地擡了擡手:“……”
西川霧音垂下了腦袋,安靜地看着掉出來的眼淚,在朦胧的水霧裡見地闆被洇出點點水迹。
“耳飾……大人帶走吧。”好半晌,西川霧音才開口,聲音平靜,“我做不到了。”
從西川霧音落淚開始,就變得沉默寡言的産屋敷大人終于喟歎一聲。
他沒有再看西川霧音,而是轉而去望被框住的那一方天。
庭院的檐角上,一隻黑色的鎹鴉正立在那裡,用尖長的鳥喙啄着漆黑的羽毛,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視線,仰頭鳴叫着俯沖而下,站在了産屋敷大人的肩膀上。
“霧音,”鎹鴉小小的黑眼睛跟随着産屋敷的動作,一同望向身邊的女孩,“你母親确實死了。”
西川霧音垂着頭無動于衷,可庭院卻風聲大作。
沒了花劄耳飾的遮掩,詛咒如同可怖的獸,身影搖曳在這座庭院上,紅色的黑色的流焰張揚着要把太陽也吞掉。
産屋敷大人眯着眼睛看着頭頂的太陽半晌:
“霧音,當初你選擇繼承這花劄耳飾,就代表了你願意承擔消滅【鬼】的責任。百年來,當初從産屋敷逃出去的鬼舞辻族人攜着咒具【無盡生】藏在了連鎹鴉都找不到的地方,一直到你的母親以身獻祭,引動了這枚咒具,産屋敷才能在‘鬼’的手中救下你,而你的母親也讓日之呼吸在時隔百年後重新現世。”
産屋敷大人語氣輕而鄭重:“霧音,沙耶奈從來沒有離開過你。你就是沙耶奈。”
竈門沙耶奈,百年前鬼殺隊中竈門炭治郎的後代,也是如今當世唯一會日之呼吸的特級過咒怨靈。
産屋敷曜哉第一次見到沙耶奈的時候,還是他父親在世的時候。
沙耶奈比他還要大幾歲,那時候她已經嫁給了丈夫西川蓮。
已經懷有身孕的沙耶奈将那對印有太陽紋的花劄耳飾送到産屋敷老宅。
隻是一個普通人的她既無法看到咒靈,也無法修習呼吸法,于是決定将繼承下來的這件咒具交由産屋敷保管。
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倘若未來有一天,她的孩子遭受了鬼之一族的傷害,産屋敷必須庇護這個孩子。
【隻要能讓她活下來,哪怕讓她繼承這對耳飾也可以……不過倘若真的有那一天,我也一定會為這個孩子安排好一切的。】
那個溫柔善良的女人最終還是一語成谶。
以自身詛咒自己的女兒,讓同樣身為普通人的女兒有了能夠修習呼吸法的機會,卻也讓她一隻腳踏進了另一個極度危險的世界。
而這是唯一能夠讓她的孩子哪怕離開了産屋敷,也能保全自己的方法。
産屋敷大人伸出手輕輕壓在正望着他的孩子頭頂:“霧音,不要辜負了你的母親。呼吸法,你必須要學會。因為這是你母親最後留給你的東西。”
隻有讓自己變得強大,不要依靠任何人。
西川霧音再沒有說過交還花劄耳飾的話。
她将耳飾重新戴了回去,跟着産屋敷大人走出了這棟獨立庭院。
在春暖花開時,産屋敷大人帶着她前往了鍛刀村,重新鑄造了一把屬于她的日輪刀。
而今時隔三年,日輪刀再次斷刀,鍛刀一事迫在眉睫。
西川霧音看着眼前的黑發男生,在無法道清緣由的情況下,選擇遵從了自己的心意,向對方發出了邀請。
月光融融溶在夏油傑的黑發上,銀白色勾勒着對方的輪廓,柔和了男生的眉眼。
他在短暫的驚訝後,揚起唇角,微微傾身。
柔軟的劉海輕輕掃在西川霧音的臉側,那張昳麗清絕的臉就放大在眼前,濃紫的眼睛裡像是漾着酒波,帶着醉意般注視着霧音。
夏油傑伸出手,輕輕觸了一下霧音的眼角,像是不經意地誤碰,淺嘗辄止,指尖轉而又勾上臉側垂落的細碎發,細細地替她掖回耳後,視線才落回到那雙淺碧色的瞳仁裡。
他看着其中倒映着的自己:“當然願意。如果霧音需要,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
“但是現在,”夏油傑往後撤離,抱着霧音走進宿舍樓,隻能聽到他帶着淺笑的聲音,“如果再晚睡,小霧音就真的要長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