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因為五條一個人去迎擊上弦之伍而不悅,為什麼會獨自生悶氣。
是因為擔心。
擔心自己朋友的安危。
因為她最清楚那群人有多難對付,如同跗骨之疽,難以根除。
夏油傑終于笑了起來。
他伸出手按在霧音黑色的頭頂,聲音輕松:“不用擔心。”
“霧音忘了嗎,無論是我,還是悟,我們可是最強啊。”
“悟會赢的。”
夏油傑如此笃定,他使勁揉了揉女生柔軟的頭發:“要學會将危險扔給我們,知道嗎?我們是可以與你并肩的同伴,是你完全可以依靠的人。”
可以并肩的同伴。
可以依靠的人。
被揉得蓬松的黑發有幾縷遮擋在額前,西川霧音隔着發絲看着嘴角含笑的男生,突然伸出手,穿過他的腰側,緊緊抱住了他。
她将臉埋進男生柔軟的衣服裡,鼻尖嗅着淡淡的皂角和太陽的味道,好半晌才輕輕道:“謝謝。”
夏油傑摸了摸她的長發:“霧音不用說謝謝。”
西川霧音收緊手臂,抱得更緊了些。
夏油傑也由着她,嘴角含笑地替她梳理着耳後的長發,直到這座山重新歸于平靜。
夏油傑輕聲道:“悟赢了。”
西川霧音松開了抱着他的手臂,側頭望了一眼寂靜無聲的深林。
就在他們的腳邊,河水突然高漲、翻湧,像是做着最後的掙紮,極遠的天邊閃過一道藍光後,河水搖晃着摔碎在岸邊。
也是在那一瞬,西川霧音從這條河裡感受到了什麼。
她極快地看了夏油傑一眼,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劃破了自己的手腕,在男生伸手按過來之前,殷紅的血已經落進了河裡,轉瞬即逝。
夏油傑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舉動打了個措手不及,驚愕中下意識伸手捂住她的傷口:“霧音!”
西川霧音卻來不及解釋。
她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流水裹挾着,極快地穿過河流山川,跟随着逐漸淡薄的氣息,在即将到達終點之前,一隻淺灰色的眼睛蓦然睜開,如同冷漠的獸瞳盯住她的這縷意識。
西川霧音的意識驟然收回。
不過短短一瞬,卻仿佛有數分鐘之長。
她有些急促地呼吸兩下。
她看到了。
盡管隻有一瞬,她還是看到了。
在那終點的,就是一直以來她們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傑!”西川霧音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動,扭頭去找身旁的男生。
可夏油傑并未第一時間給予她想要的回應。
男生垂着眼睑,将從口袋中拿出的手帕按在她的傷口處,仔細地環繞成結。
零散的長發從他的耳後墜下,遮在臉前,讓西川霧音一時有些辨别不出他的情緒。
直到有些幼稚又歪扭的蝴蝶結橫在手腕上,夏油傑才擡頭看她。
隻是這一眼,并不如霧音所想的那般溫和。
深紫的瞳仁像是無垠大海上的風浪,卷着濃灰的天和深藍的海,在大海深處斑駁跳色。
因為是一瞥,細長的眼尾半藏進斜下的劉海裡,鼻梁和眼眶投下的陰影透着幾分冷然和鋒利。
這一刻的夏油傑不再是那個溫和、善意又有些高傲的年輕男孩,而是一個久經沙場的冷酷的前路人。
他用這樣的目光掃在西川霧音的臉上,久不說話的樣子讓西川霧音心中突然空落了幾分,她下意識按在了手腕上那朵蝴蝶結上,纖細的手指摩挲在柔軟的布上,與夏油傑對視着。
在她剛張嘴想要說話的時候,對方先移開了視線。
“抱歉,是我失态了。”
大手穿過黑色的發,遮擋住他的整個上半張臉,讓西川霧音再不能透過那雙深紫色的眼睛察覺男生的情緒,隻能看到他上下啟合的唇。
“明明剛剛我還在拿悟跟霧音說教,現在輪到我自己,才發現确實很難。”
他将手掌微微下移,再次露出了那雙眼睛同西川霧音對視起來。
與先前不同的是,那片大海已經重歸于靜。
夏油傑又變回了那個溫和、善解人意的少年,眉頭微蹙,像是苦惱般:“‘霧音是同我一樣的強大的咒術師’——我在這麼對自己說。可是還是不行。”
他歪了下頭,從劉海後面露出半隻眼睛,微微彎着望向西川霧音:“我無法看到霧音受傷。哪怕我知道你這麼做是有原因的。我仍舊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
“我擔心你……不,這已經不僅僅是擔心了。”
他站在那裡,就這麼大大方方、坦然地将自己最真實最隐秘的想法表露出來的同時,又以強硬的、霸道的方式,不許被他直視着的女生有任何的逃離。
“所以霧音呢?在你不許我去祓除咒靈的時候,在你同我結下束縛的時候,真的隻是擔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