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頻雲奇道:“那怎麼沒看中沈集甯呢?”沈集甯讀書更厲害呢。
月牙拍了她一下:“怎麼就直呼起名字來了。”柳頻雲笑笑,月牙方道:“都是看在眼裡的,咱們公子一看就是謙謙君子,哪像沈家那位……”她嘟囔道:“有時恨不得眼睛長到天上去。”
那倒也是了。柳頻雲道:“你方才不還說他好麼?”
月牙忙道:“我哪裡這樣說了,論起來肯定是咱們公子好呀。他爹雖是二夫人的堂弟,可細論起來隻是同宗而已,他們家那一支從他爹才入的朝,怎麼趕得上咱們家?”柳頻雲笑着點頭:“原來如此,是我誤會了。”月牙臉上一紅,站起身:“快換裙子罷,我出去了。”
她轉身走了,還帶上了房門。柳頻雲又拿起篦子梳了片刻,慢吞吞換了條裙子,便聽見小丫頭來敲門,說紀柔遠叫她。
走到正房中,紀柔遠還趴在榻上,見她來了就擡手示意她靠近:“雲兒,我那兩本書好像被月牙動了。你去問問她。”
這書是楚瞻派人送來的,借的綠笛的名義送進府裡,再由柳頻雲接下帶到青波館——紀柔遠住進來後,三夫人就把院名改成了青波館——其實書是好書,正正經經的古籍兩冊,一本《平湖山記》,一本《太江東遊錄》。
柳頻雲不想她已經察覺了,隻得低聲道:“她已經來問我了。”紀柔遠立刻緊張地看着她,柳頻雲想了想道:“姑娘,月牙有些害怕。”
紀柔遠冷淡道:“她要去報給誰?”
柳頻雲微笑道:“隻是我看她有些害怕,她并沒有說什麼。我勸了幾句,現在也好了。”
其實她是希望紀柔遠能把月牙遠遠調走。月牙說得沒錯,紀柔遠這樣下去,青波館的丫頭們遲早要受牽連,往大了說這是私相授受,往小了說其實就是互相送個小禮物,還是很正經的禮物,端看三夫人怎麼想了,但傳遞東西這事兒原著‘雲兒’也幹,并且從來沒被發現過,柳頻雲想着紀柔遠愛鑽牛角尖,她不送也有其他丫頭會去送,倒不如把這事攬在自己這兒。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嘗試勸過,紀柔遠壓根不聽。
等紀柔遠逃婚後,青波館裡的丫鬟們肯定會被處置,當今不許打殺奴婢,但像她和月牙這種大丫鬟肯定要吃大苦頭,倒不如趁這個機會讓月牙先走了。
聞言,紀柔遠伏在枕上不說話,再擡起頭來時,她神色很是鎮定:“她願去說就去說,誰會管呢。不說這個了,你方才去看了二姐姐,她怎麼樣?”
柳頻雲道:“新開的藥有些效果,大姑娘精神好了許多,說話也不咳嗽了。”
紀柔遠以手支頤,神情變幻着,最終還是點點頭:“那就好。”她翻身坐起來:“你去磨墨,我給娘回封信。”
守喪三年期滿後,沈家便來信給三夫人,說要接住在陪嫁莊子上的沈夫人去家裡住些日子調養身體,三夫人自然也沒阻攔。不想兩個月後,那邊就來了消息,說有一官宦人家上門提親,沈夫人父母早已亡故,這裡又守滿了喪期,紀家這邊雖覺驚詫,還隐隐有些猜測,但并無阻攔的理由,便放還嫁妝任她去了。
沈夫人再嫁的那位大人家中原本平平,後來補授了駐泊醫官,前些年仗打得厲害時,因為醫術高明,在軍中極受推崇,後調任到太醫院,如今算來,門第也不算很低了。自然,紀柔安吃的藥方就是那位大人給開的。
紀柔遠寫好信,看了一遍又歎了口氣,這才交給柳頻雲:“等雨停了再送過去罷。”
柳頻雲答應着出門,到正房時,雨差不多要停了,聽見屋裡有談笑的聲音,她沒多看,隻将信交給碧音,本要悄悄走的,裡頭的人卻道:“誰過來了?”碧音無奈地給她使了個眼色,轉進去答複,果然三夫人就叫她進去。
她垂着頭走進屋裡,卻看見了個本不該在此的人。紀禛單手端着碗楊梅飲,坐得并不很正,見柳頻雲進來,他朝她微微一笑,又轉過去了。三夫人斜倚在榻上,她的膝蓋一到下雨天就疼,因此人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下着大雨你倒過來了,這兩天沒見着柔遠,夜裡下雨打雷,沒吓着罷?”
柳頻雲溫聲答複了,三夫人微笑道:“正好,禛兒有東西帶給他妹妹……”
紀禛卻在此時放下瓷盞:“娘,我回城還沒去見周先生,再不去天色就晚了。”三夫人聽了忙道:“那你快去罷。”
紀禛拱手行禮,柳頻雲也跟着一福,垂頭走出正房。她答應了要去取東西,此時便迫不得已要跟在紀禛身後。
紀禛對妹妹們很好,對跟在妹妹身邊的丫鬟們也常說說笑笑,隻是她與紀禛實在說不上熟,畢竟每年就見過節那幾次。她慢慢盤算着,最近沒什麼大節日,也不是家裡任何人的生日,莫名其妙地,他回豐州幹嘛?難道是來探望在城中養病的老師的?噢是了,他正在說親,李家夫人已經來過紀府,不管怎麼說,他這個準女婿也該上門去拜望拜望,叫李小姐隔着屏風看看未來夫婿。
想到這裡,她不禁看向走在前頭的紀禛,就這麼一眼,紀禛恰好回頭。兩人目光一觸,彼此都有些驚訝,柳頻雲見他像是有話要問,心想還是路上說了好,便道:“公子要說什麼?”
紀禛放慢腳步,踟蹰了下,道:“雲兒,我聽娘說,李家夫人來過家裡?”
柳頻雲忍住笑意,點頭道:“是,不但李家夫人來過,夫人也去過李府。上月十三正是李家老夫人的大壽。”紀禛猶豫地盯着她,柳頻雲接着道:“不過那時大姑娘身上不大好,去不了,所以我們姑娘也沒去。”自然咯,她也沒去成,所以不知道李小姐長什麼樣子,性情如何。
她取笑道:“方才碧音就在眼前,公子怎麼忘了去問?”
紀禛瞥過來,卻也微笑:“不忙,我還有件事要問你。柔遠從前提起過想找兩本書,我恰好在書院見到了,這裡就帶了回來,隻是不知,柔遠是不是已經得了那兩本書。”
柳頻雲忽然生出一絲不妙預感。
果然,紀禛緩緩道:“一本《平湖山記》,一本《太江東遊錄》,你可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