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頻雲本在默默收拾棋子，聞言有些詫異：紀禛又從哪裡知道這事，這有什麼值得關心的麼？說起來，綠笛隔兩月就要進城來送這個送那個，連她丈夫，柳頻雲都見過好多次，秋衫卻一次也沒跟綠笛上來過。

紀柔安也有些疑惑：“小孩子？”

紀禛回憶道：“像是比雲兒小些。”他忽示意柳頻雲：“還記得麼？”

柳頻雲微微一怔。論起來，也沒相處過幾天，此時想起秋衫，腦海中隻有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

“不記得了。”她看向辛家人，綠笛丈夫茫然站着，完全不明白他們這是在說什麼，辛家夫婦對視一眼，辛大伯恭敬道：“前兩年劉莊頭那兒缺個做活兒的人，就讓她過去幫忙了。”

卻不知紀禛為何要問這個，聽完回答，他含笑颔首，轉過話題勉勵了四人幾句，便叫退下去。柳頻雲恰好收完棋子，正要再落子，紀禛卻道先不下了，他想出去走走，又道：“不知柔遠走到哪兒去了，雲兒，你去找找。”

柳頻雲總覺得他話裡有話，但紀柔遠确實出去了好一會兒了，再不回來會惹人生疑的。

于是紀禛向莊外走，柳頻雲也向莊外走，她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紀禛也裝不知道。與此同時，她又有些糾結，萬一紀禛朝梅林的方向去了呢？要不上去引導一下？唉還是算了，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柳頻雲這樣百般糾結着，紀禛已走出了莊院正門，小厮牽着馬迎上去。柳頻雲連忙放慢腳步，微微翹首，想看他上馬後朝哪裡去。

忽然，一道身影攔住她望向正門的視線——通向外院的窄道口，一個布衣少年快步走出。天氣炎熱，他穿着一件最樸素不過的麻黃單衣，袖口半卷着，露出一截結實手臂，遮陽的鬥笠壓得很低，遮住大半臉頰。

那少年行色匆匆，躍步過了門檻，紀禛正要上馬，雙方似乎對視了一眼。他腳步一頓，擡手壓了下鬥笠。

紀禛一手接過小厮遞來的馬鞭，一手慢騰騰地卷了兩轉缰繩。

“你也是莊子裡的人？”

少年音色已顯低沉：“是。”

“辛莊頭待你們如何？”

“很好。”

談話聲由廊道傳來，十分清晰，柳頻雲莫名站定了，一種朦胧的奇異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還未及想到什麼，一段清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幾分熟悉，柳頻雲向前走了幾步，視線越過院門前少年和紀禛的身影，落到策馬而來的紀柔遠身上。

陽光下，紀柔遠一手提住缰繩，一手抱着一束野花，她滿面笑容，日光落在她懷中鮮妍夏花上，那紅紅粉粉的光又籠在她臉頰、衣衫上。

“哥哥，你要出門麼？”

紀禛溫和地注視着她：“回來了？”紀柔遠大力點頭：“姐姐不出門麼？”

兄妹倆說了幾句，柳頻雲站在原地聽着。不知紀柔遠是什麼感覺，她聽着紀禛道出每一個字，都如坐針氈。默然片刻，直到紀柔遠笑着走近，她才跟着微笑一下。

紀柔遠雙眼明亮，來握她的手：“雲兒。”

柳頻雲心不在焉，她順着紀柔遠的力道往回走，餘光中是一片空曠的院門。她怔了一下，忽然發覺，方才站在門口的鬥笠少年已離開了。

紀柔遠捏捏她的手：“雲兒，走。”

柳頻雲見她心情格外的好，不禁問道：“姑娘，那邊怎麼說？”

“都說好啦，”紀柔遠笑着道，“先去和我娘提，慢慢來。”

“……”柳頻雲微笑點頭，“那就好。”

兩人走回庭院中，紀柔安依舊歪歪倚在欄邊，她身邊的丫鬟采了一朵花給她，柳頻雲走到近前，就看見她鞋履邊撒着一圈被撕碎的花瓣。

紀柔遠入席坐下，打開棋罐，興奮地說她要教姐姐下圍棋。紀柔安一面半推半就，一面趁紀柔遠沒注意，朝柳頻雲眨了下眼。

柳頻雲不知她是什麼意思，反而想起追着紀柔遠出去的月牙。一問，紀柔遠滿面茫然：“月牙跟出去了麼？”又道：“她怕是着急了。雲兒，你要是找着她，你們就一起去逛逛吧，不必在這兒站着。”

柳頻雲心道月牙隻怕不是着急，而是生氣。她答應下來，轉身向外走，一面左右看，一面想方才紀柔遠說的‘先去和我娘提’。

她很意外。

原著裡，男女主這次見面就直接商量好了後面的事，紀柔遠對沈夫人和紀家已經完全失望了，根本不打算讓楚瞻去嘗試什麼，她想要直接走。而且，作為報複，一定要在婚禮上逃走。

紀柔遠方才那樣說，是因為她的想法忽然改變了，還是——她在騙她呢？

柳頻雲走出莊子院門，順着往梅林那條田壟走去，約莫走了一半路程，繞過一片山林，遠處田壟上走過來一個怒氣沖沖的人影，粉裙雙鬟，正是月牙。

她迎上去，月牙見着她，勉強斂下一半怒色：“姑娘可回來了？”

柳頻雲點頭，見她滿頭大汗，心下也有些憐惜：“找了不少地方吧？姑娘說放我們倆的假，咱們回去喝口茶吧。”

聞言，月牙眼斜了下，是個說不上多尊重的表情。

“我倒沒找，前頭看着姑娘就騎馬走了，叫也叫不住，沿路問過來，也不知她從哪條路回去的。”

柳頻雲隻作沒聽見，月牙又皺皺眉：“你跟我說實話，姑娘急匆匆的，到底做什麼去了？”

柳頻雲淡笑：“你跟出去的人都不知道，我又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