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柔遠半身探出馬車，片刻後，隻見鮮血緩緩滲入白雪中，那人已伏着不動了，她震驚地看向秋衫：“他是誰？為什麼……你直接殺了他？”

秋衫将柳頻雲放上馬車，聞言平靜道：“他是方燕娘的丈夫，他們夫妻無惡不作，背信棄義，本就該死。”

聽見“背信棄義”幾個字，紀柔遠臉色一白，秋衫又道：“遠姐姐，我回去了。”紀柔遠急道：“等等！你不是和我們一起走麼？”

秋衫十分堅定地搖了下頭：“保重。”

“可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而且公憑也準備好……”①

“正好給雲兒。”

也或許雲兒早就給自己準備好了。

秋衫看向毫無知覺的柳頻雲。後者仰躺在車廂内，一番折騰後，她用長簪绾起的發微微松散，月光渡過她的側頰，隐約能看見緊閉雙眼，舒展長眉，那唇角既不揚起，也不下撇，一如平常，冷淡極了。

秋衫收回目光：“我回去了。”

車輪再次轉動起來，楚瞻見紀柔遠怔怔地不說話，便安慰道：“誰也不知道秋衫如果沈家，不會有事的。”

紀柔遠面露疲色，她搖搖頭：“二哥，我突然有些擔心……”她忽然止住，楚瞻也不問，隻關切地看着，好半晌，紀柔遠回過神來，垂手撫了下柳頻雲的額頭。

她喃喃道：“終究是我們家對不起秋叔父家。”

……

柳頻雲再醒過來時，一睜眼就看見紀柔遠緊張的臉，車簾随着馬車行走微張微合，透出外頭薄紅天光來，不知是清晨還是夕陽。她有些犯暈，渾身隐隐作痛，甚至有些想吐。

紀柔遠卻松了好大一口氣：“太好了，你終于醒了，我還以為秋衫下手太重了。”

柳頻雲艱難地撐坐起來，揉揉後頸，視線漸漸清晰起來，便看見對面車座上躺着的楚瞻。

“二哥起燒了，子佩說，他出發前就病了，原本要好的，但是……”紀柔遠面露懊喪，顯然，就算子佩遮遮掩掩的，她也猜到楚瞻能單獨行動的原因是什麼了。

她歎氣：“幸好附近的村子裡有大夫，勉強吃了服藥，能睡着了。”

原著中，正是因為要給楚瞻找藥治病，才耽誤了去救雲兒的時間。

對此，柳頻雲隻有沉默。既不知如何提起，現在也無法提起。或許現狀就是對“雲兒”最好的解法了。

她整理好心情，像模像樣地伸出手去探脈搏，道：“沒事，會好的。”

紀柔遠以為她是在胡亂安慰，露出一個應付的笑容：“雲兒，你什麼時候會治病了？”

柳頻雲也懶得解釋：“會好的，我小時候見多了。”總不能說她是看了劇情吧？

紀柔遠“嗯”了一聲，揉揉一直被柳頻雲枕着的大腿，道：“餓不餓？有幹糧，吃些吧。”

柳頻雲身上更多是隐痛，餓倒不太餓，她揉揉腦袋，總覺得自己摸到了一個包。

外頭趕車的子佩道：“紀姑娘，咱們馬上就到危州城了。你們可把行李拿好了。”

噢？快到危州城了？那這會兒正是清晨啊。

柳頻雲立刻撩開側簾向外看去，馬車奔馳在半山腰上，山路的正後方，一輪紅日薄雲而出，晨光落在冬霧沉萦的山谷中，隐隐能看見村落影子，雖然馬車是朝西奔去，可是無論如何，這世上沒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柳頻雲不禁欣喜地深吸一口空氣，她意識到，她距離真正的自由，隻有一步之遙了！

雖然……

柳頻雲有些不舍地放下車簾，回頭看向車廂中另外兩人。一個躺着，發着高燒，不知生死；一個坐着，安然無恙，卻随時會被捉走。

如辛家大娘所說，楚瞻離開行在，是因為楚家大公子楚睿起複，被外放到宛州去做官，他這一走，自然要将寡母鄭夫人和親弟楚瞻一起帶着。其實楚瞻在行在讀書習武，原本是不必走的，但對于這事，楚家大公子有别的理由……所以到最後，楚瞻隻能用風寒将自己獨自留在危州。

進入城門不久後，子佩停下馬車，紀柔遠同柳頻雲下了馬車，在城中小繞一圈後，方才向子佩說的客棧走去。

這一切自然是紀柔遠同楚瞻商量好的。在楚家，紀柔遠的事隻有楚瞻小厮子佩與丫鬟子芙知道，其餘随侍的丫鬟小厮都不知道。而進入客棧後，她們卻在客棧大堂看見了幾個本不該在此的熟人，兩人走到偏僻處，紀柔遠道：“她怎麼會在這兒？”

櫃台邊，落霞正在吩咐夥計如何再開幾間上房，估摸着也是剛到。

柳頻雲道：“鄭夫人怎可能真的放下心。”

原著裡也是這麼寫的，鄭夫人開始是走了，後來實在放心不下，便帶着人折回來了。

紀柔遠同柳頻雲住進了與楚瞻同處一層，但相距最遠的房間。紀柔遠不敢去探望楚瞻，隻在門邊關注着上樓來送藥的夥計行動，柳頻雲則忙着将一部分首飾典成碎銀錢币，她得抓緊時間，距離行在越遠，她帶着的首飾越惹眼，最好在危州城就把東西全換完。

這日日暮，柳頻雲從外頭歸來，剛登上木梯，就聽見屋中有人說話，是楚瞻身邊大丫鬟子芙的聲音。

“公子好多了，隻是還說不得話。這些銀子是公子……”

紀柔遠推拒：“不必，我自有銀錢。”

子芙道：“公子病着呢，姑娘别叫公子擔心。”

裡頭靜默一陣，一聲歎息，似是紀柔遠收下了銀錢。子芙又道：“怎麼就姑娘一個在房中，雲兒妹妹呢？”

紀柔遠道：“她出門了。”

“就把姑娘一個人留在房中？”子芙驚訝，隐有責備。柳頻雲暗暗翻了個白眼，裡頭紀柔遠卻一本正經地道：“雲兒有她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