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對岸站着的幾個小黑點,漸漸化成幾匹馬的輪廓,馬上坐着的幾個人也顯出身形來,其中有個人身上背着弓箭。
想來就是那射箭之人了。
柳頻雲再次踩上地面。其實心姨沒她高,但她抱人跟抱小孩兒似的,柳頻雲站到地面上時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那一份别扭。
有人扔來兩隻鬥笠:“先戴上吧。”
有人問:“會騎馬麼?”
柳頻雲已看見一旁拴着的三匹馬,她搖頭:“不會。”心姨道:“不打緊,我帶着你。”
“心姐,紀姑娘不來啊?”
心姨牽過一匹馬來,向柳頻雲道:“你先上馬。”又答那人:“不來。你少問,這事兒以後别提了。”
其實柳頻雲也不會上馬。但再搖頭說不會,不免讓人覺得麻煩,她回憶了下紀柔遠上馬的樣子,笨手笨腳地踩着馬镫翻上去。心姨也跟着上馬,向衆人道:“得了,走吧。”
柳頻雲以為他們急着逃走,不想一出發,衆人卻隻驅馬緩跑着,漸漸的,柳頻雲也不太緊張了,她嘗試問道:“現在這是去哪兒?”
心姨道:“這會兒是回家,回家休息。我盯你盯了大半天,别說身上,就是眼睛都看累了。”
柳頻雲遲疑道:“我們不逃麼?”
“那有什麼好逃的,”心姨笑笑,“一點小事。你也别想着今天的事兒了,過去的事兒也不用想,以後啊,就好好的過日子就是了。”
柳頻雲忽然想起來——錢啊!她攢了整整六年的錢!
她一激動,心姨立刻發覺:“怎麼了。”待柳頻雲說完,她也頗感惋惜:“那是可惜,但現在也取不走了,紀公子指定派人守着你的包袱呢。”
柳頻雲:“或許……”
她将自己之前的猜測連帶前因說了出來,這次不光心姨聽着,其他同行之人也聽着,不知為何,柳頻雲覺得自己在講述時,這群人沉默了許多,連馬兒的腳步都快了起來。
突然有人哧的冷笑一聲:“心姨,依我看,咱們還非得去取柳姑娘這個包袱!”
心姨斥道:“别發昏,他等着你,你還上趕着去。”
“他能捉住咱們麼?他們紀府早就不是當年紀将軍還在的時候了,就算紀将軍還有舊部在,會幫着他們對付咱們麼?”
“就說你腦袋發昏,人家才是一家人!”心姨聲音嚴肅,“不許再提此事,要是有誰敢背着我行事,當即逐出門去,就是你們王大哥,也不會反對。”
話畢,她柔聲對柳頻雲道:“柳姑娘,你不要擔心錢的事,往後你就住在我們莊子上,隻要我們大家有飯吃有衣穿,就絕不會短了你的。”
柳頻雲聽他們仿佛說得極其嚴肅,也隻好應聲。
心姨似覺滿意,聲音正常了些:“聽你方才那麼一說,你說的那個叫‘秋衫’的妹妹,她悄悄做了這麼大的事,怎麼還敢回去呢?”
柳頻雲莫名其妙道:“我沒有說她回去了啊?”她說的不是被秋衫打暈了,一醒來就不見秋衫人影了麼?
心姨道:“她既沒有和你們一起走,又隻有一個人,不回去,難道還能自己一個人走麼?”
倒也是這個道理。柳頻雲道:“那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和她不熟。”
“不熟?”隊伍中有人詫異出聲。
柳頻雲老實道:“不熟。小時候相處過幾天,後來……因為一些事,她沒在府裡了,我不能去見她,她也從來不見我。”
“那你們小時候一定是有交情的吧?”
能算有交情麼?也就一起挨過打。柳頻雲不想再被盤問了,故意道:“不記得了。”
心姨道:“什麼重要的事,問東問西的,小姑娘今天可累,都閉嘴。”
說來也怪,她不這樣說,柳頻雲還覺得自己精神百倍,還能再來一百次這樣驚心動魄的逃跑,她這樣一說,柳頻雲是覺得眼也沉了,手也累了。
她聽見心姨笑道:“欸,對了,彎着點腰。你這小姑娘,吃什麼長那麼高,心姨都快看不見路了。”
……
翌日清晨,柳頻雲被生物鐘折磨醒來,她先是在床榻上睜着眼睛呆了一會兒,然後才意識到害她如此早醒來的,除了生物鐘,還有院子外的走動聲。
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農家小院,昨晚,柳頻雲被安排在了小院的東廂休息,心姨告訴她,這間屋子以後就是她的了,住在這裡,她會有新的身份,新的未來,什麼都不用擔心,她會和很多人一起活,就算死,也會有很多人,和她一起死。
柳頻雲對這些話沒有太大的感覺,她是稀裡糊塗來到這兒的,一切發生得突然又怪異,有許多事都說不清楚。
外面是什麼聲音呢?她下床,穿上昨天心姨準備的衣裳,推門走了出去。
院子裡,昨晚來接應她和心姨的幾個人都在,還多了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長得和心姨很像。
她一出來,衆人都十分驚訝。
“我們吵醒你了?天還沒亮呢。”心姨道。
柳頻雲道:“我自己醒的。”頓了頓,她覺得衆人穿戴得很……完備,連院外那輛騾車,都顯得沉重齊整。柳頻雲想到一個詞,“整裝待發”。
“你們這是要走麼?”
心姨道:“對,我們有點事,得出門一段時間。别擔心,莊子裡還有其他人,你不會有事。”
柳頻雲忽然感到不安:“我能和你們一起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