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頻雲心下也有些觸動：“這事我知道了，不過，我得回去商量商量，明天給你答複。”

龐問卿松了一小口氣：“若是不方便，千萬别為難，直接告訴我就是了，我再想别的辦法。”柳頻雲笑道：“我知道。”她要擡手告辭，龐問卿又道：“雲姑娘，你之後是不是要去墨都？”

應該要吧。

“怎麼了？”

龐問卿道：“我有兩樣東西給你。”

……

“如何，要不要去找西項人？”

柳頻雲一面伏在小炕桌上寫信，一面将方才的事說了。她也不想秋山勉強自己：“他就是趕巧問問。”小炕桌另一側，秋山的目光落到了信紙邊那兩樣東西上。

金川王府的令牌，墨都的地圖，龐問卿也是夠意思了。

“這可不是酬金。”柳頻雲笑道。

顯然，秋山不這麼認為。

剛開始說的時候，柳頻雲還覺得這事很簡單，不管是答應還是拒絕，都是一句話的事，人是西項人去送，頂多，過了邊境線，他們再聯系可靠的人将那人送去樞密院。但說着說着，秋山的神情讓她弄不明白了。

難道這裡頭藏着什麼她不知道危機？還是說她低估了西項人的難纏程度，托了他們一次，以後就甩不掉了？

柳頻雲的笑容有些僵了。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就在此時，秋山開口了：“我明天去和鄭翙商量商量。”

他語氣還是溫和的，柳頻雲道：“千萬别勉強。”

秋山似覺得她問得奇怪，他也答得認真：“我不勉強。”

“那你方才在想什麼？”柳頻雲擱下毛筆，她拿起燭台，往秋山那邊照了照，“怎麼愁眉苦臉的，是有什麼事我不知道麼？”

燭火移過去，秋山卻恰好偏頭，隻留給柳頻雲一個淡漠側面。

“你都知道。”

“……”柳頻雲半信半疑地放下燭台，“那明天咱們是先去竹闆巷還是先去駱駝巷？”萬一西項人不答應呢？

商議片刻，事情敲定，秋山也恢複成往常模樣了，柳頻雲起身送他出門，一人在檻外，一人在檻内，柳頻雲囑咐道：“要是出了什麼事，咱們就一起商量，你要一個人發愁，我豈不是白來了？”

秋山正要幫她合上門扉，聞言擡眸看了她一眼，竟飛快接話：“雲兒，我不信任龐問卿。”

“……為什麼？”

“他是紀禛的書童。”秋山道。

“就算他做過紀禛的書童，那也不代表他要對紀禛言聽計從呀，”柳頻雲拍拍他的胳膊，寬慰道，“别擔心，他是我朋友。”

“那若他設計捉我呢？”秋山掃了眼對面的小炕桌。

柳頻雲溫柔地道：“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問卿是我朋友，但你可是……”她刻意頓了一下，見秋山聽得專注，她突然有點不想開這個玩笑了，可架子都搭上了，她還是笑着說完了這句話：“……你可是我‘妹妹’！”

“……”秋山緩緩道，“惠辭也是你妹妹。”

柳頻雲：“啊？”但不等她再表青睐，秋山已然轉身，沉默地向他自己的房間去了。

連門都不幫她關了。

柳頻雲：“……”

柳頻雲扶着門站了片刻。夜風真熱，熱得好像大都這四面城牆都隻為圍住她一個人。

但她并沒有很心煩意亂，那樣靜靜地站了片刻後，她輕輕将門掩上了。

翌日，同西項人商量好後，柳頻雲獨自去了銜香樓，這是她昨日與龐問卿商量好的，就算她這邊拒絕了，銜香樓的人也會在今天之内将那人送到郊外去。

銜香樓的掌櫃将她讓進後院，柳頻雲看院來往隻有夥計，屋舍都開着門窗，全然不像個能藏人的地方，頓覺不大對勁：“人呢？”那掌櫃本是滿臉笑容，進了後院，他神色驟然陰郁：“消失了。今日一早，李先生差人傳信說的。”

柳頻雲道：“難道被王府的人發現了？”

掌櫃搖頭：“現在還不清楚。姑娘，你們也早些出城吧，王府的侍衛長早已把這事報給墨都了，說不定金川王會派人過來，到時候出城可能就難了。”

柳頻雲憂心忡忡離開了茶樓。秋山聽說了亦覺頭痛，不管那人去哪兒了，他們首先得去和西項人說取消約定。好在這事是由鄭翙在當中牽線，不至于太尴尬。

駱駝巷中，李彌生聽鄭翙說完，連聲說不妨事，又道雖然這樁買賣不成，可他這裡新接了另一樁買賣，正缺一位功夫高強的俠客壓陣，不知任少俠……

秋山立刻就要拒絕，鄭翙連忙給他使了幾個眼色，低聲道：“你聽完再拒絕，别弄得太難看。我還得靠着他們養傷呢。”

柳頻雲聽着，心中隻有無限的悔意，真是打蛇随棍上，鄭翙的面子又不能不給。

那廂秋山也沉默，李彌生微笑道：“請，兩位請往這邊來。”

怎麼走過去，走的那哪條路，柳頻雲沒注意，她有些心煩意亂，隻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等前面的人停下，她也跟着停下，擡眼一看——隔着帽紗看得不太清楚，但她仍然認出了那個頭發被剪得亂七八糟的腦袋。

那人躺在床榻上，依舊是滿身繃帶，身上穿的衣裳一看就是龐問卿的，一點也不合身，甚至短了一截。原來這人很高大麼？

李彌生道：“就是他了，今日清晨他自己過來的，險些被我手下拿下……”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很有意思的事，頗有深意地停頓片刻後，見任少俠和那位頗神秘的劉姑娘都沒有追問的意思，隻好自己接着講下去：“他要去墨都，要是任少俠你願意接下這單，在下這邊可以出到這個數。”

李彌生伸出三根手指，秋山掃了一眼，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李彌生又加了一根手指，秋山道：“抱歉，我……”話為說完，床榻上的繃帶人忽然睜開了眼睛，他一動，秋山立刻察覺，兩人對視一眼，秋山還不覺有什麼，那人卻出聲了：“是你。”

秋山不言，那人又看向柳頻雲的方向，“噢”了一聲：“還有你。”

李彌生愣住了：“任少俠，你們認識？”

秋山平靜道：“他臉被纏着，我也不知認不認識。”說着，他向床榻走去，柳頻雲心中詫異，隻見秋山一面走，一面從容道：“不知閣下是……”

李彌生忽覺忐忑，正要上前，那位劉姑娘卻在此時攔上來，她的嗓音柔和得如流水一般，讓李彌生不自覺地想聽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李門主，小心危險。”

秋山走到床前，微微俯身，外人看來，這像是要觀察榻上人的相貌。要不要就在這裡了結了這個人呢。秋山思考着。

那人也緊緊盯着他，注意到秋山半握着的右手後，繃帶下的臉似是笑了：“細雨針？我也有。”

秋山淡淡道：“你覺得自己能快過我麼？”

那人笑道：“回光返照，少俠沒聽說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