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什麼顔色,還記得不?”
“……白的,微青。”
蕭靖點頭,拿出一個瓶子:“再吃一粒吧。”
龐問卿接過丸藥,還是迷惑:“這究竟……怎麼回事?”
柳頻雲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龐問卿聽見李彌生的名字,立刻皺眉:“雲姑娘,你們還是立刻離開吧。李彌生這個人身份很特殊,最好不要和他打交道。”
秋山道:“他是西項人,我們知道。”
龐問卿搖頭:“不單如此。他應該和西項皇室有聯系。”
柳頻雲早猜到了,不過她還是做出了吃驚模樣:“他手下的人可不少,金川王知道這事麼?”
龐問卿道:“我猜應該不知道,李彌生一直以南人自居,很少離開大都。我知道這事,是因為之前……他和樞密院在查同一件事,兩邊人撞上過。”
柳頻雲不覺疑惑:“那鄭公子是怎麼知道的?”
秋山還未說話,龐問卿先接話了:“鄭金羽?”
柳頻雲點頭。龐問卿忖度片刻,道:“他知道這事倒不奇怪。李彌生的身份是他告訴你們的?”
秋山淡淡道:“怎麼了?”
龐問卿擡眉看了他一眼:“沒什麼。我想請兩位别把我的身份告訴他。”
氣氛隐隐微妙起來,别說秋山,就是柳頻雲心裡也不大舒服。
龐問卿似也察覺自己的話不妥,立刻又補充:“鄭金羽對朝廷很不滿,樞密院嘗試和他接觸過,每次他都直接回絕了。”
蕭靖對此嗤之以鼻:“樞密院也不是鐵闆一塊,鄭家我知道,人家吃過大虧,不信你們也無可指摘。”
對這一點,龐問卿倒也無話可說。柳頻雲道:“放心,我們不會說的。”說完她就發現,龐問卿肩膀竟微松懈了點,頓覺可歎。
龐問卿又道:“雲姑娘,秋公子,你二位最好快些離開,他們單打獨鬥雖不比你們,但你們隻有兩人……很危險。”
他說得不算隐晦,柳頻雲也明白他的意思。西項人全民皆兵,平人對待南人更是窮兇極惡,這些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根本不能算人,隻能算是一枚枚毒針,一枝枝利箭。。
秋山道:“危險與否我們自知。你不如說說最近墨都發生了什麼大事,連李彌生都進墨都了。”
聞言,龐問卿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在那昏暧的燭光下,他嘴角的弧度似乎有幾分的疲憊:“那太多了。”
他不願多說,柳頻雲是個識趣體貼的朋友,自然不會再問。
她拍了拍秋山的手,向龐問卿道:“問卿,你好好休息吧。”
蕭靖依然留在馬車上,柳頻雲和秋山下了馬車。本該是休息的時辰,柳頻雲卻毫無睡意,想來秋山也是如此,兩人沿着淺河石岸默契地并肩慢行。
因為剛下過雨,夜空十分澄淨,銀河斜懸,天上星子熠熠閃爍,兩岸蘆花也比前幾日開得多了,此刻她與蘆花都被微風輕撫着,柳頻雲不覺想,也快入秋了。
“雲兒,你想不想和他們分開走?”跟在她斜後方的秋山忽然說。
柳頻雲有些意外,她以為秋山對問卿那些話是不屑一顧的,其實她覺得他很少看得起什麼——當然,也很少看不起什麼——總之她以為那些話不應該對秋山産生什麼影響。
她微微偏頭,隻是盯着秋山的影子。月亮照出來的影子,很淡很淡。
眼角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定睛一看,原來是秋山劍鞘上的碧玉。
她覺得那碧色很是眼熟,似乎在哪裡看見過同樣好的顔色,略想了想,就想起來秋山父母的那對玉佩。
……其實他衣着這樣樸素,卻帶着這麼華麗的劍,真的很奇怪。柳頻雲也見過秋山出手——雖然他很少在她面前這麼做——但那一招一式,用華美來形容真是毫不為過,隻有用這樣華麗的劍,才能配得上那樣華美淩厲的劍招。
問卿是好心,但柳頻雲覺得,秋山根本不用怕那些人。
“你想麼?”她反問。
秋山聲音很是平靜:“龐問卿說得有點道理,畢竟我爹娘也折在戰場上。我看蕭靖也不想留在西項人裡,我們可以把他也帶走。”
柳頻雲回過頭,盯着他笑了笑,搖頭道:“還是算了吧,我想弄清楚李彌生的目的,我總覺得他們在謀劃一件大事。從康則去昊州開始,這事就有點奇怪了。”
昊州鄰近前線,背靠抱月山,山中又有太江經過,當年打昊州,平國可是很廢了些人馬的。康則的目的暫且不論,隻說金川王忽然把心腹派去這樣一個兵家必争之地,就夠人想幾天的了。
秋山眼中卻有些許茫然,柳頻雲知道他對這些事是一竅不通的,忽然也覺得自己說了太多無用的事,于是笑着道:“好啦,就當滿足我的好奇心。我們回去吧。”
翌日衆人啟程,行了許多日,又翻過一道險峻山脈,天氣驟涼。或許是因為有平人同行,這幾日過得風平浪靜,衆人也相安無事。
人騎在馬上,馬走在河谷中的驿路上,最常看見的就是運送着參天巨木的河流和車輛,這些木頭是從舊京宮殿中拆下運來的——平人最近在修建新的宮室,每當這些木頭飄過或運過,行人們無論是哪一國的,都會不由自主地停下來驚歎。
除此之外,這既是原野,也是河谷,還是沼澤的地方還連天開放着一種金黃秀巧的野花,聽說盛夏時花開得比現在多,墨都附近比驿路邊上多。若放在繁華的豐州或是大都,這種野花連編成手鍊的價值都沒有,但此時此刻,衆人卻都情不自禁地望着這些仿佛無邊無際的金黃野花。遠處牧人騎着馬唱起歌,悠長的歌聲便合着花香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