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衆人繞過去,走了兩日,又要上蒼山。原本他們可以乘船而下的,那樣既快又省力,但柳頻雲和秋山覺得,他們需要給王大俠等人寄信報個平安,便還是上了山。
上山途中,他們遇上了要北上的江湖同道,停下交流兩句,得知大都不怎麼亂,如持便放心了。柳頻雲他們不去大都,她卻要去大都接走如真。
同時,他們還得到了一個可喜的消息,蒼山裡那間客棧挂了牌子,酒菜一律八折。
這樣一來,客棧就更得去了。
不想到了客棧,還有更大的好消息等着他們。
看見心姨和惠辭那一刻,柳頻雲甚至以為那是别人假扮的。心姨揪着惠辭的辮子把人往客棧裡拖,大概是惠辭又淘氣了,她滿臉怒氣,和撩開車簾看外頭的柳頻雲對上視線時,她也呆住了,惠辭則大叫起來:“柳姐姐!”
惠辭急着要跑過來,跑了兩步頭皮一緊:“啊!心姨!”心姨連忙松手,惠辭卻轉身往客棧裡跑了。
柳頻雲十分驚喜,正要下馬車,然後想起自己是偷跑出來的,又卡住了。
秋山是慣犯,也沒人譴責他,他倒是頭一個下了馬車,坦然得很。柳頻雲磨磨蹭蹭的也下去了,如持扶着柳頻雲,四個人裡秋一澈最慢,不知道他在自慚形穢什麼,半天不肯露面。秋山心平氣和地問:“你要在馬車裡過夜麼?也可以,住這個客棧和住馬車沒區别。”
這時王大俠也被惠辭拖着手臂拽出來了,他一臉不滿:“惠辭,我點菜……”然後,他就看見了正在下馬車的秋一澈。
但不管是王大俠,還是惠辭,誰都沒有如持反應快。
“心姑姑!”如持跑過去,一把抱住心姨,“是我呀!阿持!”她壓低聲音:“阿羅漢教的阿持!”
心姨一臉駭然,倒不見什麼驚喜,她拉開如持細細打量,終于動容:“啊呀,真是……你——”如持笑着打斷她的話:“别問,别問。我就知道能見到你,我就知道!”
“這些年,你怎麼樣?”心姨問。
“沒什麼好事,幸好常遇見好人。我看見——”如持回頭向秋山示意,“看見任少俠的劍穗,我就知道,那肯定是你做的。”
衆人都是一頭霧水,惠辭張望着,不知道先關注哪邊好,這時夥計出來提醒已經呆住很久的王大俠:“您還點菜麼?”另一個夥計迎出來:“任少俠?您回來啦?請,請,小店正好還有三間房,您都要麼?”
惠辭原本和心姨一起住的,柳頻雲一來,她立刻挪了鋪蓋卷要纏着柳頻雲。心姨逗她:“不生氣啦。”惠辭道:“我本來是要生氣的。”可看着柳頻雲容色蒼白的從車上下來,她的怒火立刻轉移了。
除了柳頻雲,惠辭對另一個人也很感興趣。
飯桌上,其他人正在交流彼此是怎麼到這兒來的,原來,接了秋山的回信後,王大俠就帶着人去昊州附近轉了一圈,找到了信裡說的人,問清楚盤明白之後,他們立刻返回北上了,因聽說墨都裡出了大事,便停留在這裡。
他們說着正事,秋一澈一言不發隻顧吃飯,然而此時此刻,他簡直要吃不下去飯,筷子一放,像是覺得格外好笑:“看什麼呢?想說什麼?”
衆人停下談話,看過去,發現惠辭正不好意思地笑着。
她咬着筷子頭:“莊主,你比我想得年輕多了,也白多了。你這個光頭,是出家了麼?”
秋一澈道:“沒有,受傷了被人剃的。”他朝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秋山揚下巴:“我能有多老?看他不就知道了?”
“那不一定呀,很多人是老來……”
王大俠咳了一聲:“惠辭!”
秋一澈笑着:“沒事兒,說,說。”
他這種灑脫随意的态度很容易激起别人的好感,惠辭道:“反正,您和我想象的太不一樣了。我以為,會是一個老一點兒的任少俠。”秋一澈問:“什麼意思?”
“成天,不說話,也不笑,”見秋山看過來,惠辭很嚣張地往柳頻雲身邊靠了靠,“看什麼?我生你氣呢,你看給我姐姐瘦得!”
秋山無言以對,秋一澈看得可開心了。柳頻雲選擇疼愛地拍拍惠辭的腦瓜——惠辭是太興奮了。
吃完飯,洗漱過後,衆人到王大俠房裡商量接下來怎麼走。
“走水路,”柳頻雲說,“走水路快,過了大都再走陸路。”
王大俠道:“還得去一趟昊州,高将軍特意囑咐的。對了,這兩天到處都亂糟糟的,你們從墨都過來,可知道什麼?”秋山和柳頻雲對視一眼。墨都倒是把消息捂得死死的。
“金川王死了,”秋山道,“這事路上再說吧。”客棧裡不安全。
商量完畢,柳頻雲回了房間。依然是這個三面漏風一面漏雨的草屋,柳頻雲慶幸今天沒下雨。
惠辭早已睡着了,乖乖地給她留了一半兒床。柳頻雲卻睡不着,她傷口疼,還有些癢,她忍着不去撓,走到窗邊坐下吹風。
隔壁的窗也開着。柳頻雲知道那是秋山在守夜,他守上半夜,王大俠守下半夜。
柳頻雲想起上一次在這個房間時,秋山和她說劍穗的事。
那劍穗還沒還給秋山呢,秋山說,她的镯子壞了,等他給她打個新的、更漂亮的镯子,再來換劍穗。
柳頻雲從懷裡取出劍穗,勾在指尖,手臂探出窗台,好像這劍穗也知道冷熱,需要吹吹風似的。夜風輕拂,指尖微妙的重力與牽引,讓柳頻雲産生了一種……好像有誰想留住她的錯覺。
她把自己放任在錯覺與晚風之中,枕着手臂,慢慢伏向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