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客棧,惠辭站在門前等待,一照面,柳頻雲就被扯到一旁:“柳姐姐,大小姐來了!”
柳頻雲精神一凜:“逃出來的?”
惠辭道:“沒有,就找你說說話,她跑不掉呢,兩個人跟着。你瞧。”她朝對街吃茶的某路人努努嘴。
柳頻雲笑:“那你這麼做賊似的?”
“她肯定想跑啊。說不定就是找你商量的。”
“找我商量就找我商量吧。”柳頻雲拍拍她手臂。惠辭眨巴着眼,又不好意思直說讓柳頻雲别得罪紀禛,有點着急。柳頻雲歎氣,揉揉她的腦袋:“别想東想西的,啊?”
上了二樓,紀柔遠不但來了,甚至還帶着楚家的丫鬟子芙,她興緻勃勃,沒開口提一句想跑之類的事,幫忙更是沒有,她說她就是來拜見秋叔父,順道送藥材的。直到走,她都高高興興的,旁人忐忑着,見她如此倒羞愧起來。
送紀柔遠離開時,柳頻雲悄悄問了:“不跑了呀?”
紀柔遠挽着她的手,低聲道:“我路上跑過好幾次,不成嘛。你也知道哥哥的,他不生氣,比别人生氣還吓人。”
“沒見過楚公子了?”
“沒見過。我猜,二哥都不知道我在這兒。”
“沈公子也要來,你知道麼?”
“他要來就來,”紀柔遠古怪地笑了一下,“我償命好了。”見柳頻雲看着她,她又收起笑容:“說來玩罷了,我也沒什麼辦法。你别去和二哥說啊。”
“為什麼不說?”其實柳頻雲壓根沒有去将軍府的機會,和楚瞻碰不上面。
紀柔遠道:“就讓他提心吊膽的,好活着回來。”
接下來幾日,紀柔遠天天往這兒跑,紀禛倒沒過來。數日之後的某個中午,柳頻雲清點完自己這些日子做完的繡活,微感無聊時,忽然意識到,紀柔遠沒來。已經過了昨日約好的時間。
紀禛不會無緣無故攔着她。肯定是出事了。
王大俠預備着要去将軍府,聽了柳頻雲的話,問也不問就點了頭:“把帏帽戴上。”
柳頻雲進屋去拿帏帽,找了一會兒沒找見,這才想起來這些東西都在秋山那兒。于是她轉身敲對面房間,裡頭卻隻有秋一澈在。
“莊主,我拿帏帽。”
秋一澈忙着畫劍譜,聞言點了下頭。
柳頻雲在行李裡翻了一會兒,卻還是沒找到,看了一圈,原來和傘放在一起。她拿了帏帽就要出去,走到門口又回頭:“舊宣人呢?”
秋一澈仍然伏案:“跑了。”
柳頻雲失笑:“我問真的。”秋一澈擡起頭來,外頭傳來王大俠的聲音:“柳姑娘?要是找不到,我們這兒也有一個。”
柳頻雲沒答話,她覺得問題很嚴重,朝書桌走了兩步,還沒開口,秋一澈卻擡了頭,原來他在笑呢,挺揶揄的:“他有事兒,出門了。”
柳頻雲隻覺自己被看穿了,頰上一臊。秋一澈唱山歌似的:“柳姑娘欸,忙你的去吧。”
柳頻雲站不下去了,定了定氣,轉身出去。
她的心不在焉一直持續到抵達将軍府,來迎的親兵道請他們再等一會兒,這會兒将軍在見其他客人。他沒說是誰,但顯然不是楚瞻或者紀禛,因為王心二人早已見過他們。
柳頻雲道:“是不是一位姓沈的大人?”
那親兵呆愣愣的,被她一套就答了:“姑娘認識沈大人?”
柳頻雲心道果然。
他們繞了路,被請到議事廳的内間,外間吵得挺厲害,好像還不止楚瞻和沈集甯。
沈集甯怒氣沖沖,不知在對誰發火:“下官現在就可背出賬來,将軍張口容易,可别說誰貪墨了軍費,我小吏爾,并無那麼大的官帽!”
有人道:“誰提了貪墨二字?既然無錢無糧,大人走這一趟是為什麼?”
沈集甯卻一定要和他掰扯清楚:“下官先問将軍,可知天下八民,軍有幾何?諸州鎮兵,廂軍幾何?軍費非經你我之手,可底細如何,難道将軍當真不知?”
紀禛擔心他說錯話,打岔道:“豈有不知的?諸位莫急,總是能籌措的。”
楚瞻竟也是個打圓場的:“諸州軍中常征有無業浮浪,裁掉倒好。”
廳中一靜。
沈集甯冷冷道:“此國之大計,不敢妄言。”
外頭議論許久,終于散了,高将軍這才汗涔涔地過來了,此刻天色已晚,他也是又累又餓,但把吵架的諸君送去吃飯了,也算輕松了點。
楚瞻和紀禛跟在高将軍身後過來,見到廳中站着個女子,都頓了下,随即反應過來那是柳頻雲。
柳頻雲正要取下帏帽,紀禛忽然咳了一聲,她手便停了。果然,兩人之後,又陰沉沉、慢悠悠走出來第四個人——沈集甯。
“久等了,久等了。”高将軍拱了拱手。王大俠放下包袱,這布防圖他必要親手交到高将軍手上的。
他們看着地圖,随機提問或是補充,柳頻雲便專心在旁邊裝死,她本來想來問問紀禛是不是紀柔遠出事了的,沒想到真是沈集甯到了啊,到了也就算了,還正好撞上了。
運氣太差。柳頻雲為自己歎氣。
還好沈集甯并沒有注意到她。希望沈集甯沒有注意到她吧。
談完公事,高将軍又留他們用飯,王大俠早看出柳頻雲不自在,便婉拒了。走出将軍府的那一刹那,柳頻雲松了好大一口氣。
王大俠不輕易笑人的,此時也笑她:“别怕。”然後解釋别怕的原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這話說得正是,因為後面有人追上來了:“雲兒姑娘!”
這地方隻有一個人會這麼叫她,柳頻雲看向匆忙下馬的楚瞻,無奈行禮:“楚二公子。”
楚瞻回了一禮,接着便急不可耐道:“你可知道柔遠她……”
柳頻雲打斷他的話:“先别問,看看後面。”
楚瞻回頭,卻是紀禛和沈集甯來了。前者一臉木然,見柳頻雲譴責般看來,他便無奈地聳聳眉,表示自己是被迫,後者後下車,拽着紀禛大步向前,怒氣沖沖,看見柳頻雲,他大為光火:“果然是你!”
柳頻雲隻好說:“不,不是我。”
“柔遠呢!”
柳頻雲疑惑,指着自己:“你是在問我麼?”
她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再看看裝死的紀禛,意識到:這倆人都以為是她拐走了紀柔遠。就算不是她,至少她該知道紀柔遠的下落。
她肯定不能賣了紀禛。可也不願意扛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