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頻雲打開房門,吃了一驚:“你不該來的。”
“沒關系的,今天表哥出城了,不然我也出不了門,”紀柔遠閃身進屋,摘下帷帽,“也就這一次了。我是聽說了秋叔父的事……”
來昊州見的第一面,秋叔父就認出了她。
他說:“你們小時候,我總是想,你們長大了該長什麼樣?想象不出來,就是想到身高八尺,臉也還是張孩子臉。”
紀柔遠抹了抹眼淚,說話帶着鼻音:“那時候我本來想說,我也想象不出來他們老了什麼樣。可是太傷心了,太高興了,我說不出來。早知道,還是說了好。”
“伯父、伯母、大姐姐、二姐姐、秋叔父、任叔母、我爹……一個都沒見着。”
這些天來,衆人一直都克制着情緒,都快悶出毛病來了,此刻被太多情的紀姑娘一說破,悲心竟散了些。
柳頻雲發現她手上有斑斑點點的血痂:“這是怎麼了?”
紀柔遠拉起衣袖:“……我跑來着。在牆上蹭的。”
紀禛在昊州的使命已接近尾聲,不日就要回行在去,柳頻雲和秋山會與他同去,到那時,紀柔遠就更跑不掉了。
惠辭端了壺茶來,秋山倒茶,道:“遠姐姐,你已經想好去哪兒了麼?”
楚瞻要打仗,軍營肯定是去不了。
“……總之不想回去。”
紀柔遠捏着茶杯,悶了片刻,忽然歎氣:“我能不能回惠州?我回惠州,給家裡人掃掃墓好了。”
秋山當真了:“這不難,我讓……”
柳頻雲拍了他一下,問道:“公子到底怎麼想的?你被他關了這麼些天,也不見他告訴沈公子一聲。”
紀柔遠搖頭,她也弄不明白。
這些天,她跑了不止一次了,每次都被抓回去,哥哥不罰她罵她,更不和她說話。紀柔遠要憋瘋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該去哪兒。
秋山道:“或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就把我這個燙手山芋扔了呀。”
衆人都無奈地看着她。
柳頻雲道:“那還要不要跑嘛?”
紀柔遠:“……要幫我呀?”
這個問題,柳頻雲想好些天了。
紀禛這次能找到紀柔遠,是因為紀柔遠之前住的地方是楚瞻置辦的産業,他和書裡沈集甯一樣,順藤摸瓜了。現下紀禛要回行在辦差,行在距離前線那樣遠,隻要暫時紀柔遠不和楚瞻聯系,短時間内,躲也能躲過去。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怎麼擺脫紀禛安排來監視紀柔遠的人。
她把這想法說了,紀柔遠卻搖頭:“哥哥肯定想得到是你們幫我。别說這個啦,我今天就是來看看你們。”
話音未落,坐在窗邊的心姨忽然示警:“有人來了。”她頓了頓,十分詫異:“楚将軍。”
衆人來不及震驚,就聽見樓下傳來一陣古怪的鳥叫,守門的人立刻闖進來:“姑娘,請随我離開。”
屋裡衆人都站起來。
紀柔遠卻平靜地點了點頭,拿起帷帽:“走吧。”她看向柳頻雲,哭紅的眼透着亮:“雲兒,答應我,别告訴他。”
紀柔遠走了,惠辭相當失落:“她就走了?”
柳頻雲心裡很不好受。柔遠是不想她在這種時候得罪了紀禛。
楚瞻進門的時候,眼中滿是期待,掃了一圈沒發現紀柔遠,他問柳頻雲:“她走了?”
柳頻雲不知該不該告訴他,按理來說,紀柔遠坐着車來,帶着帷帽,楚瞻的人應該認不出她,即便她現在否認……
楚瞻卻認定了那就是紀柔遠。他很不解:“她不想見我?為什麼?”
柳頻雲張張口。可是柔遠自己都說了,别把她的消息告訴楚瞻。她僵着,屋子裡所有人就都僵着。
他們現在都怕了,怕得罪紀禛。
柳頻雲忽然狠了狠心,就像以往無數次想的那樣,人總是要選一邊站的。
她說:“現在去客棧後門,或許還追得上他們。”惠辭松了口氣:“管她想不想見你,你想見她不就行了?”
楚瞻大喜,轉身飛奔下樓,心姨歎了口氣:“阿彌陀佛。”
惠辭和王大俠都跑到對面房間的窗邊看。惠辭欣喜得很:“應該追得上吧?”
柳頻雲默然坐下,秋山取了隻空杯,欲把她面前的殘茶換走。
“不用倒了,”柳頻雲按住他的手,低聲道,“對不起。”
其實冷靜下來之後,她就沒那麼在意紀禛說的“請封”了,得了是幸運,不得也就是保持原狀。但是秋家的事,卻和她那件截然不同,他們都不在朝,不懂紀禛究竟能在其中發揮大多的作用。
秋山反握住她的手:“雲兒,你忘了,我還說讓遠姐姐回惠州呢。”他沒有笑,目光卻比寬容更平和,比關切更從容:“我們可以一起去和紀公子道歉,但你不用對我說這三個字。”
他再次提起茶壺:“喝杯熱茶?你手太涼了。”
紀禛來得不算快,至少遲了一個時辰。
“這事不怪你們,是我大意了,沒想到楚瞻也派人盯着這兒……”
紀禛看得出屋子裡這群人的态度,有些苦惱地來回踱步:“放心,對諸位,我做的事都不是交易……我隻有一個疑問:柔遠,在不在這裡?别瞞我,這很重要。”
柳頻雲道:“她不在。發生什麼事了麼?”
紀禛不言。柳頻雲失笑,她是沒信譽了,看向秋山。秋山道:“要是出事了就請直說,我們人雖少,也能派上些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