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預臉色瞬間變了。第一反應是四下張望。幸好,江蒙并不在這裡。
“你怎麼會知道?”
張午清微微一笑,說裴右相自己方才說的話,怎麼轉頭就忘?小老兒知曉過去未來,你的身份,自然在我計算之中。
裴預冷笑:“别廢話了,你想幹什麼?”
他放在桌上的手在袖子裡攥緊。
張午清自顧自撣撣衣服,正眼都不看他,歎道:“裴右相的膽量,真是讓小老兒佩服。您可是朝廷高官、皇上的左膀右臂,幹出冒充太子,招搖撞騙這種事,要是讓皇上知道了,他老人家得多傷心呀?”
皇上的臉一閃而過。然後是祖父的眼神……皺着眉,眼睛略微眯起,從嫌惡逐漸變得痛恨。緊接着是韓一成幸災樂禍的聲音:“你玩兒砸啦”……
好荒唐。這一整件事都好荒唐。他究竟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我,我們這些信徒,哦,還有那個姓江的小姑娘,都是見證。”張午清接着說道,“右相大人,這一樁罪名,你是無論如何抵賴不了啦。”
裴預故作鎮定:“你經營這麼大一個教派,很需要錢吧?我可以給你。”
張午清聞言,和身旁那大嬸對望一眼,竟然齊齊笑出了聲。兩人擠眉弄眼,刺耳的笑聲回蕩在裴預耳邊,讓他臉色更難看。
“裴右相有所不知,我們大帝可是視金錢如糞土,撂在地上都不樂意撿的。”那大嬸譏笑,“更何況大帝要是想要錢,金山銀山也是有的,何必勞煩你呢?”
“那你到底想要什麼?”
“右相大人莫驚慌,小老兒并無惡意,也不要裴相什麼。”張午清不緊不慢道,“若是裴相願意,明日小老兒便可護送您回京。”
“條件呢?”裴預面無表情。
“方才裴相說的一件事,讓小老兒倒有些興趣。”張午清道,“如蒙不棄,在皇上面前引薦引薦,讓小老兒也得見天顔,小老兒自當感激不盡啊。”
果然。裴預心裡一沉。
如他所料,張午清盯上了皇上。他一邊在心裡痛罵這老神棍膽大包天、貪心不足,一邊冷笑道:“白日做夢。”
“哦?”張午清拖長調子,“那小老兒隻好禀告官府,說太子爺跑到我這兒來了,請他們接回尊駕。”
“你威脅我?”裴預冷冷道。
張午清語帶譏諷,說右相大人說話也忒難聽,這怎麼能是威脅呢?畢竟小老兒這兒廟小容不下真龍,不敢多留。他說話時那副肆無忌憚的樣子,顯然是覺着捏死了裴預的把柄,能夠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裴預在心中冷笑。
他轉向張午清,語氣輕松:“好啊。你去吧。”
一句話說的張午清一愣。
裴預看他那一臉呆樣,忍俊不禁,幾乎想指着老神棍好好嘲笑一通。但他到底有涵養,面上沒有露出一絲。就聽這老神棍磕磕絆絆地問,裴相是認真的嗎?
怎麼不是認真的呢。
裴預這個右相做的差勁,大事沒辦成一件,在民間也沒落得好名聲,被百姓指着鼻子罵奸相。可是,他扪心自問,自己不是那奸佞之人。他對皇上之忠心天日可表,做不出讓這種下三濫貨色玷污聖聽的事兒。
他可以不青史留名,起碼要問心無愧。
“好,不愧是裴氏的大公子,就是有傲氣。”張午清一下子站起身,臉上那副悠然的表情徹底沒了,他幾次想說什麼,又咽回去,最後氣道,“不過裴相最好多想想,想想自己的前途,再不濟多想想自己的九族。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你最好改變主意,否則……哼!”
他冷哼一聲,一甩袖子走了。
裴預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動都沒動。
江蒙進屋時,就看見裴預坐在桌前,天色已暗,他卻不點燈,泥塑一般坐着。一張俊臉冷玉一般,緊繃的下颌線透出一股寒意。
江蒙把食盒放到桌上。裴預不能出去,所以這幾日三餐都是由其他人做好,再由她帶回來。
“你怎麼了?”她問。
裴預被這一聲從沉思中醒過來,“嗯”了一聲:“我沒事。”他這才意識到江蒙回來了,一擡頭,她竟然換上了長袍,“你這是?”
江蒙擡起雙臂,将身上那件僧不僧道不道的長袍展示給裴預看:“今天是我的皈依儀式,我出門前跟你說了的,你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