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午清一眼就認出這是那個失蹤了的右相。但他反應很快，不動聲色，仍舊假稱裴預是太子，唬住了江蒙。

雖說不是太子，但裴預是皇帝寵臣，拿下他，也就等于拿下了皇上。張午清打定主意，仿佛又看見“天師”之号在向他招手。

可恨這個裴預是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張午清偏就啃不動他。

後來發生的事就更匪夷所思。

那個殺人狂魔到底從哪兒冒出來的？？

張午清那晚差點吓丢了魂，不過彼一時此一時，縱然前天晚上他還騎驢逃竄，今天，他可就是無所不能、神通廣大的無極大帝。

涿郡長官備了花紅表裡、寫了懇請書啟，八擡大轎地請他來，乃是因為涿郡近來瘟疫漸起，讓他作法驅祟、護佑百姓。

張午清志得意滿地看着祠堂前的法壇。

這是專門為他作法設的，無極教徒們正忙忙碌碌地來回穿梭，加緊布置。法壇四處挂滿彩段經幡，中間立着七根柱子，約一丈長，一人合抱那麼粗，繪制着萬字和太極圖。

這便是人祭樁。

七個人牲被鐵鍊拴在上頭，腳下堆滿柴火，渾身被火油淋透。

沒有絲毫不安或恐懼，人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顯得十分雀躍。

因為他們馬上就能“大成”了。

“都快些！”張午清兩手背在身後，悠然吩咐。

午時三刻，法事開始。

壇下坐着涿郡長官。至于宗祠外頭，早被涿郡百姓圍得水洩不通，聽聞大帝作法，能來的不能來的都來了，牆頭都坐滿了人，伸着脖子往裡頭看。

隻見無極大帝身穿紫衣袈裟，頭戴紫金道冠，長須飄飄，翩然神仙之态，款步上壇。

“上法器——”

吟哦聲中，六個長袍信徒畢恭畢敬上壇而來，其中五個站到法壇五角，手中分别捧着寶劍、楊枝、符水、紅瑪瑙、觀音土。

剩下一個則推着一個巨大的八卦爐，放到中心。垂着頭畢恭畢敬将一支火把呈到無極大帝手心。

五行之物集齊，便能喚來三昧真火，到時候他就會依次将七隻人牲點燃，将他們連同瘟疫邪氣一起燒成灰燼。

無極大帝開始繞着八卦爐轉圈。他并非單純繞圈，而是踩着通神步伐，念着請神咒語，搖頭晃腦，仿佛真有神靈上身。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盯着中間那半人高的八卦銅爐，生怕錯過三昧真火噴出來的那一刻。

“……速速來。”無極大帝念誦完畢，猛地将那銅爐一指，喝道：“開！”

“砰！”那爐門應聲飛了出去！

在所有人目不轉睛的注視中，出來的卻不是鮮紅的火舌。

竟跳出一個人來！

“老烏雞！”她厲聲喝道，“你的法術不靈了！”

圍觀的都愣住了，不知道怎麼突然蹦出一個大活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作法的一部分，都不敢輕舉妄動，隻在原地瞪着眼睛看。就見那人竟一腳将驚慌欲走的無極大帝踹翻在地，緊接着死死踩住他肩膀，一手拽住他頭頂紫金冠，另一手刀尖戳在他心口，就要往下捅。

可憐那無極紫薇宮無上至尊自然妙法玄天大帝，此時卻跟個被貓抓的耗子一樣，四腳在地上使勁兒撲騰，就是掙不開。

“姑奶奶！”他不住地求饒，“姑奶奶！饒了我罷！”

這變故來得太快，上到牆上的平頭百姓，下到壇下的涿郡長官，都被這一出給看呆了。牆外的人看不見什麼情況，但也能從聲音聽出來不對勁，一個個都急的抓耳撓腮，不住地問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你不是神通廣大麼！”江蒙臉一沉，粗聲粗氣道，“怎的還要來求我一個凡人！”

“我不是神仙！”無極大帝忙道，“您才是，您才是大羅神仙啊我的親姑奶吔——”

“瞎咧咧個屁。”江洲一巴掌打斷他的話。

“你、奶、奶、我，”她說一個字扇他一巴掌，惡狠狠道，“是爹生娘養、純純一個凡人！”

江蒙在裡頭大抽特抽，外頭人都要急瘋了，一個勁兒往裡頭擠，把耳朵貼到牆上想聽聽動靜。還有的聽不到，就使勁拽牆上人的褲腿：“出什麼事了？怎麼了？到底做什麼了？”

牆上的人被這麼多雙手拽着，褲腿兒都快扯破了，普通人家有件衣裳不容易，隻得一面護着褲子，一面朝底下喊道：“無極大帝他太奶下凡來了！”

眼睛還舍不得從裡面移開，眼珠子盯着法壇，努着嘴巴朝下面喊：

“正在狂抽無極大帝大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