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刺史最近過得不太好。
這事兒還得從兩年前說起,那時他接到調任,頂掉了裴右相的人,來本州做刺史。剛到他就發覺不對勁——本州全是爛賬!
各地糧倉存糧數額對不上,年年撥付赈災糧,可糧倉裡就是沒糧食,問就是赈給百姓了,至于發了多少?賬本丢了,不知道。
他當時就上書朝廷希望嚴查前任,可那時裴右相如日中天,大家怎麼敢動他的人,因此他這點聲音自然被壓了下來。
劉刺史那個苦悶,想撂挑子不幹,韓左相又三番五次來書信說,對他寄予厚望,本州位置特别,希望他能坐鎮好。
這意思,他現在要是敢撂挑子,以後就再沒挑子給他了。
沒辦法,劉刺史隻好做下去。
平心而論,他自認為還是個好官,謹小慎微,大緻清廉。家裡幾畝田地,租了個小宅子,一個夫人一個女兒,跟着他也沒吃過見過什麼好東西。
這個刺史做的也不舒服,本州官員鐵闆一塊,他一個韓相的人空降過來,雖然官最大,但架不住底下人抱團,很快就被架空了。事事都不讓他知道,就算知道他也拍不了闆,說話跟放屁沒兩樣。
大丈夫做到這份上,真是憋屈。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司馬邀請他家中做客。
司馬科考那年主考官是裴右相,因此司馬是裴右相的門生,跟他本該是水火不容。事實也是如此,這一年來他說朝東司馬朝西,他問猴子司馬答痦子。
那麼這個邀請,究竟是鴻門宴,還是?
劉刺史心想管他鳥事!就算是鴻門宴,爺們兒也要去,他倒要看看這幫人還能對他怎麼着。
還敢殺了他不成?!
雄赳赳氣昂昂到了司馬府上,剛到大門口,他忽然就有點兒軟。
太氣派了。
司馬很客氣,司馬很殷勤,司馬怎麼會這麼有錢?
席上玉盤珍羞,妖童媛女,劉刺史恍恍惚惚。回到家,看着妻女身上的衣裳,突然就覺得很寒碜。
那之後他和司馬的關系好了不少,事情逐漸變得好了起來,他不再受排擠,說話開始有分量,宅子換了,下人買了,妻女身上的衣裳也越來越漂亮了。
做官的良心?
能值幾個錢?
其實賺錢這事兒不難,無非是虛報幾個災情,等赈災糧下來,從上到下層層分出去,每個人都能賺到錢。無非是在文書上多添幾個數,軍饷撥下來,那幾個虛數該領的就進了自己口袋。
輕而易舉。
巡按來查?銀子塞夠了,回京自然會說好話。
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易如反掌。
然而人有朝夕禍福,天有不測風雲,突然朝廷就說什麼要遠征,要籌措軍糧。
這下可麻煩了,本州的糧倉都是空的,賬冊上的數字都是虛的而已,他們哪兒有糧交?沒辦法,隻好去問百姓要。偏又趕上瘟疫——不是他們虛報的那種,而是真正的瘟疫——百姓就是死也榨不出來糧食了。最後還逼反了幾個。
于是引起了上頭的注意,一個月前,派巡按過來調查。
這真是事事不順,火燒眉毛。
甚至這次送去的銀子,也被原封不動退了回來。劉刺史心中一咯噔,這是碰上硬茬了。
他惴惴不安地望向一旁的巡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