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鼓樓走水,李鶴桢救火有功,當夜又查出了縱火的奸細,上報朝廷,陛下愁郁多日的病容上終于見了喜色。
開口便是賞賜,玉如意,紅瑪瑙,寶貝連成片的往永安侯府上送。又着吏部遞來告身,正式任命李鶴桢為天玑營統領,掌管京都城内兵力調動。這可是個手裡有兵的實差,自由同僚紛紛上門道賀,侯府門前,車水馬龍,熱鬧似過年一樣。
“快些,快些,哎呦,毛手毛腳的猴子,趴窩也不找個好死的地兒,屋裡那是禦賜的寶貝,摔死了你不可惜,打壞了東西,仔細你的皮!”看庫的婆子一手捏緊了鑰匙,催促着要鎖門。
來擡東西的小厮被她沒頭臉罵了一通,臉上也不高興,“嫂子罵天罵地,還罵到我們頭上了?東西是大爺叫取的,明兒個府裡要擺三元朝科法會,咱們家的親朋故友也請了不少,嫂子不高興給東西,回頭失了體面,大爺怪罪,嫂子可擔待得起?”
婆子見他還敢頂嘴,掐着腰威風起來:“少拿大爺壓派人,我跟着大太太這些年了,交到我手裡的差事,就沒出過纰漏,你們耗子偷油,襯得了東西往懷裡踹,還想栽贓到我頭上?”
另一個小厮也急,叫大家夥放下屏風,仔細與這婆子論起理:“誰栽贓誰啊?嫂子說咱們偷東西,咱們都是老鼠,好呀,咱們是賊,且叫不是賊的來當差吧!”
都是十六七的半大小子,剛懂事沒懂事兒的年紀,虎頭虎腦,又忖着撺掇鬧事兒的心思,婆子一鬧,他們撂挑子不幹,還七嘴八舌,将庫房的門給堵了。本該是一樣領出去,交了對牌,再有另一個再來領,結果卡在他們這兒,管家跟前兒擠做一團石榴了,還沒瞧見要使的屏風來。
管家兩頭忙地趕過來,開解了這一遭,負責燈燭香火的又出岔子,罵人的話都來不及說完,又匆匆趕去那邊,真真是不可開交。
好容易熬了半日,他就苦着臉去找大爺救命了。
“從前這些都是大太太在管,裡頭的差事,外頭是不沾手的,一來,太太院子裡的幾位大丫鬟各自有各自的掌事,二來,銀子支取也不在一處,外頭是使一樣去賬房支一樣的錢,後來太太嫌麻煩,總了一處,年頭裡就叫人把一年份兒的銀子全支了,年底不夠,太太跟前兒的琳琅再領着她們來補。”
管家低着頭,幾句話把責任摘得幹幹淨淨。不是他辦不來差事,實在是大太太管着裡頭,那些人有大太太撐腰,且不聽他使喚,琳琅她們又先支走了錢,他要調度,也難在沒得開銷。
“年前就把一年份兒的開銷全領了?”李鶴桢才從酒席上下來,臉上還漲着紅,他吃口茶,醒了醒酒,擡起眼皮看管家,“如今市面上放沖的利息是幾分?”
他可不是那等站在雲彩眼兒裡,不問世事的公子哥兒,府裡往來安排,雖說不上事無巨細,卻也但當涉獵,知道個大概全。一年大一萬兩銀子的開銷,每個月少說也有七八百兩銀子,幾年下來,可得不少贊呢。
“小的豈會知道這些。”管家一臉無辜。他是真不知道,他是大爺的人,大太太屋裡那幾個丫鬟手頭攢着事兒呢,她們不想叫大爺知道,自然也少和他來往。
李鶴桢嗤聲:“去把賬房管事的給我捆了。”起身走到門口駐足,“裡頭的事兒,你再頂半日,明兒個一早,爺給你們找個得力的。”
“是。”管家應聲。
此事說得輕巧,可真細細挑選起人,也沒幾個好選的,家裡女眷攏共就那幾個,大太太病着,二太太是個一心讀聖賢書的,别說是叫她管家了,她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管的。至于文姝,眼看着辛盼珍就要嫁過來了,管家權交給文姝,那邊知道了,怕不是要鬧到天上去。
挑來撿去,也就張姨娘一個,還算湊合,隻是……白便宜了老二娘倆,他心裡又不高興,難辦,真難辦。
又吃後半場酒席,送走衆賓客,李鶴桢才醉醺醺回來。
文姝正坐在側間他常畫畫的桌子上對賬本,笑着丢開算盤,過來迎他,“怎麼吃的這麼醉?”吩咐紅柳去端一碗醒酒湯來,她屈膝跪在羅漢床邊,給他解開外衫的扣子。
“沒醉。”李鶴桢抓住她的手,按在心口,“在算什麼呢,也沒在外頭坐着。”
文姝揚起眉梢,喜悅之色油然而現,感情這是争競起來了,“我學會了對賬,算盤撥的可好了,急着要給你看,又怕萬一有什麼錯處,豈不叫自己難堪,我就偷偷作弊,想着先算一遍,等會兒好在你面前賣弄。”她不說自己忙着對賬沒空搭理,卻話裡話外全是為着他。
李鶴桢自然受用,由着她給褪下外衫,解了襖子,隻剩身上裡衣,他盤腿坐在那裡,點着面前小幾,吩咐她把算盤賬本拿過來,“爺悄悄,你有多大的本事。”
文姝依言,賬簿拿來,他的思緒又不全在算賬上頭,反是問了幾個買賣上的問題,文姝一一作答,他笑着按住她撥算盤的手,醉意中帶着試探,“我把管家的差事交給你,你可敢接?”
“瞧不起誰呢?”文姝笑着合上賬本,“府裡各處有往常的舊例,又不要我一樣一樣親自去做,尤言,治大國如烹小鮮,照貓畫虎的本事,我還沒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