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形的吧台,甯歎站在裡面,紀清晨坐在外面。
甯歎挽起袖子,手臂線條流暢分明,從身後的架子上拿出三瓶不同的酒,然後将所有的工具一字排開,倒酒、搖晃、加入冰塊,再倒酒,搖晃……
紀清晨看着他的動作,手指上下翻飛,有種眼花缭亂的好看,像是在看一場表演,觀賞性十足。
最後一次搖晃過後,甯歎把調酒壺中的酒倒入酒杯,推到她面前。
“試試。”
紀清晨看着杯中暗橙色的液體,心神微動,喝了一口,嘗到了朗姆酒和伏特加的味道,口感酸甜,外加一點辛辣。
“很好喝。”紀清晨說,“謝謝。”
甯歎笑了下,桃花眼裡有碎光流動,“我的榮幸。”
紀清晨愣了下,忙低下頭又喝了一口酒,不再看他。
過了一會,紀清晨搭話,“你什麼學會調酒的?”
甯歎想了想,說:“很早了,剛開始來這裡打工,每天的工作就是調酒,唱歌,打掃衛生。”
紀清晨私下搜過他,網上隻說過他以前打過工,但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卻不曾想,今晚讓她窺得一二。
“那你打工應該也很厲害,我剛才看到你的海報在牆上貼了一圈。”紀清晨朝旁邊指去。
甯歎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笑道:“還不錯,當時給老闆招攬了很多生意,才沒讓老闆把我趕出去。”
“為什麼會趕你出去?”
甯歎說:“因為我要帶着妹妹包吃包住,還要讓老闆發工資,他擔心我們把他吃窮。”
“你妹妹?”紀清晨從沒聽說過他還有一個妹妹。
甯歎說:“對,她叫甯甯,還是個高中生,下次介紹你們認識。”
海報裡的甯歎看起來最多不過二十歲,他妹妹現在是高中生,七八年前不過十歲左右,他一個人獨自帶着妹妹在這裡讨生活嗎?
那該有多辛苦,沒有大人幫他嘛。
“你父母呢?”紀清晨想到什麼就問了出來,問出來才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冒犯。
如果是他獨自帶着妹妹打工賺錢,那麼肯定是家庭出了什麼意外,無法再提供助力,撫養他們。
她剛要道歉,就聽到甯歎說:“去世了,車禍,當場死亡。”
“……抱歉。”紀清晨最終還是道了歉。
時間過去太久,甯歎提起這件事時早就沒有了難過,唯有一點淡淡的遺憾。
“沒關系。”甯歎頓了下,說,“你已經幫了我很多。”
紀清晨沒懂他的意思,她什麼時候幫他了?
甯歎看着她疑惑的眼神,明顯什麼都不記得,低笑了聲,玩笑般說道:
“我是看了你的那部電影,才想進入娛樂圈的,沒想到這一行還挺賺錢的,不僅解決了我們的溫飽問題,還讓我們過上了很好的生活。清晨,這些都是因為你。”
這話說得太嚴重了,紀清晨愧不敢當。
進入這行業的人那麼多,一炮而紅的能有幾個,甯歎能有如今的地位,完全是靠他打拼而來。
她可沒有這麼厚的臉皮,把一切都安在她的頭上。
“是你本身優秀。”紀清晨真心說道。
甯歎看她很久,最後意味不明的低語,“是嗎?”
賀隋和陳緩從廚房出來,看到兩人,調侃道:“聊什麼呢,這麼熱鬧。”
紀清晨說:“沒什麼,随便聊聊。”
“是嗎?”賀隋搭上甯歎的肩膀,揶揄道:“我們甯歎可不随便跟人聊,多少女生要加他聯系方式,他都拒絕呢。”
甯歎甩開他的手臂,“少來。”
陳緩附和道:“本來就是,你以前是不是拒絕了富婆姐姐的包養。”她對紀清晨說,“以前有富婆每晚都來,就聽甯歎一個人唱歌,小費不要錢的給,還說隻要甯歎願意,每個月的包養費就是二十萬。”
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甯歎有口難言,隻能徒勞的向紀清晨解釋,“他們開玩笑的。”
紀清晨看着他難得的窘迫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四個人重新坐了下來,聊了一會,紀清晨這才知道賀隋就是這家酒吧的老闆,當年賀隋手裡恰好有筆零花錢,就開了間酒吧。
一開始純粹是玩票性質,想着開不起來就算了,就當是有了個跟朋友喝酒的去處,誰知道開業第一周,甯歎就跑過來應聘了。
“當時他看起來才剛成年,自己都很難活下去,還帶着個不到一米的拖油瓶,還跟我提那麼多要求,包吃包住,每月三千,休息兩天,這要擱現在,你看誰理他。”賀隋感慨,“我還是太心善了。”
甯歎瞥他一眼,“拖油瓶這話你小心讓甯甯聽到,待會她就跟你急。”
提到甯甯,賀隋有些心虛,“不說了,不說了。”
陳緩表情不屑,輕蔑道:“膽小鬼。”
甯歎說:“每月三千,我既要當服務生,還是當調酒師,有時還要充當保潔員和廚師,有空再唱唱歌,還要幫你管理酒吧,你花這點錢,才算真賺麻了。”
賀隋手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最後說:“還真是這樣。”
紀清晨聽他們說話,臉上漾起淡淡的笑意。雖然沒有說什麼多餘關心的話語,但能夠看出來,他們的關系很親密,是那種真正的好朋友,不管對方發生什麼事,都可以不遺餘力幫助彼此的那種。
她的心裡忍不住升起一絲淡淡的羨慕,她的朋友很少,林瑤可以聊天卻很少交心,謝芸和她之間是合作關系,相比起朋友的身份,她更樂意當經紀人,能聊得除了工作再無其他。
像這樣毫無顧忌的聊生活,聊煩惱,聊過去和未來的朋友,她的确是寥寥無幾。
“在想什麼?”甯歎忽然低聲問道。
“你們三個關系真好。”紀清晨不做他想,徑直回道。
甯歎沒有回答,紀清晨疑惑看去,就撞上了甯歎别有深意的眼神。
看着他的目光,明明沒有說出口,紀清晨卻瞬間懂了。
“我沒有誤會。”紀清晨說,“我說的是你們作為朋友的關系很好。”
“什麼意思?”陳緩好奇發問,“我們不是朋友關系,還能是什麼關系?”
紀清晨尴尬的腳趾扣地,臉色泛紅,緊張的看着甯歎,生怕他把那場誤會說出來。
一見她這樣,陳緩的好奇心愈發旺盛,忙問道:“到底怎麼了?快點說出來。”
賀隋也看了過來。
甯歎張口,紀清晨手指攥緊衣袖,準備面臨無地自容的社死現場。
“還是同行關系。”甯歎最後說道。
虛驚一場,紀清晨一口氣還沒喘上來,看着甯歎嘴角的笑,表情發懵。
“什麼呀。”陳緩失望道,“還以為要說什麼呢。”
甯歎問:“你以為我要說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們肯定有事瞞着我。”陳緩不滿。
“能瞞你什麼事。”甯歎說,“什麼事也瞞不住你。”
陳緩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紀清晨慢半拍的回過神來,把手裡的酒仰頭喝空,後知後覺甯歎把那場誤會揭了過去。
她擡頭看去,甯歎朝她舉杯,笑容克制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