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直跑到了江邊才停下,江水浩浩蕩蕩,不斷往前奔流,江邊兩岸,燈火輝煌,行人遊客如織,熱鬧非常。
紀清晨兩手撐在石柱上,呼吸急促,但胸腔裡彌漫上來的喜悅卻怎麼也止不住,一種放肆的自由從身體裡穿過,她第一次在戲劇以外的世界裡體會到這種感覺。
甯歎背靠着欄杆,胸膛起伏,等呼吸平緩後,垂眼看向身旁的人,目光稍稍一滞。
她臉上的笑容,是這段時間以來從未有過的燦亮。自從相逢起來,紀清晨的笑總是又淺又淡,達不到眼底,似乎一不留神,這抹笑便會溶于空氣,消失不見。
紀清晨眉眼翹起,眼尾勾勒的一筆多了幾分說不明的韻味,唇色因為吃過火鍋的緣故多了幾分豔麗的紅,相比起十六歲,現在的紀清晨少了兩分生澀,添了兩分柔媚,甚是勾人。
那天,副導演帶他去見過導演後,他便收獲了一個龍套角色,一個保護公主的侍衛,最後的結局是死于亂箭之下。
而紀清晨,便是他要保護的公主。
那天甯歎要拍攝兩場戲,一場是在中午,跟在紀清晨的身後,全程沒有一句台詞。另一場是在晚上,敵兵來襲之際,為保護公主而死。
換好侍衛戲服之後,副導演便讓他便跟着群演坐在一起候場。那天天氣好得過了頭,還沒到中午人就被曬得蔫了,甯歎穿着長袖長袍,很快就被熱得出了一身汗,樹蔭底下的陰涼處已經被人給占滿了,甯歎無處可去,既沒有水喝,也沒有消暑的工具,就在他渴得快要撐不住的時候,紀清晨來到了他身邊。
“嗨,你要水嗎?”一道清亮悅耳的聲音傳來。
甯歎艱難的睜開眼,入目是一個穿着白色吊帶裙的女孩,她鼻尖上有一層薄薄的汗珠,卻并不顯得萎靡落拓,相反,這層汗珠讓她更增添了一抹少女的動人。
甯歎從來沒有見過長得這麼漂亮的女孩子。
紀清晨把一瓶礦泉水遞給他,“喝點水吧。”
甯歎嗓子幹得要冒煙,默不作聲的把那瓶水拿了過來,擰開蓋子,便往嘴裡灌,幾個吞咽之後,大半瓶水就進入了他的肚裡。
幹渴的嗓子得到滋潤,甯歎抹了把臉上的汗,低聲說:“謝謝。”
紀清晨笑着說:“不用謝。”
甯歎以為她會馬上走,但她卻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撐開一把遮陽傘,将他們兩人都隔絕在熾烈陽光之外,接着拿出一個小風扇,對着兩人吹了起來。
甯歎半天沒反應過來,等到風扇将皮膚外的那層汗珠帶走,隻剩下浸入肺腑的涼意時,才回過神。
“你幹什麼?”
紀清晨正在默記台詞,聞言愣住,轉頭看他,待看到他充滿疑問的眼神後才明白過來,解釋道:“我們一會要演對手戲,咱們兩個可以提前熟悉熟悉。”
甯歎不知道什麼叫做對手戲,副導演隻告訴他,待會他隻要站在那裡就可以。但這話他沒說出來,他怕說出來,紀清晨就會帶着遮陽傘和小風扇離開。
甯歎看了眼遮陽傘的白色蕾絲花邊,蔫蔫的微眯上眼睛。
紀清晨看着他的神情,不知道是誤會了什麼,說道:“你别覺得龍套就不重要,一部戲主演重要,龍套演員也缺一不可,小人物可是很考驗演技的,來,我跟你講講咱們這場戲主要演的是什麼……”
半個小時,甯歎聽着她的聲音,從一開始的娓娓道來,到之後的愈加亢奮,睡意一掃而空,甯歎聽她從表情,情緒和台詞各方面來講述這場戲有多重要。
紀清晨一口氣說完,拍了拍甯歎的肩膀,“你聽懂了吧,待會一定要好好演。”
甯歎喝了口水,揉了揉耳朵,随口問:“你挺有經驗。”
“那當然了。”紀清晨說到這個,語氣得意,“我可是從五歲就開始拍戲了,到現在,已經拍了十一年,我以後肯定是要當演員的,能夠在影史上留下名字就是我最大的夢想。”
甯歎覺得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特别像是在國旗下講話的三好學生,一闆一眼,激情四射,就差攥着拳頭,大聲喊我要報效祖國了。
“你叫什麼名字?”甯歎問。
紀清晨看他,身體稍微坐直,朝他伸出右手,朗聲道:“我叫紀清晨,黎明之後是清晨的清晨。”
黎明之後是清晨的清晨。
那天,紀清晨說了很多,但甯歎隻記得了這麼一句。
後來,在每一次通宵工作,度過很多個漫長又寂靜的黑夜後,甯歎總會在朝陽升起來的前一刻,遙望遠處天際,等待着黎明過後,撲面而來的清晨。
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甯歎恍然,待看清面前的人時,眼神逐漸清晰。
“你怎麼了?”紀清晨問道。她剛一回頭,就看到甯歎一副出神的模樣,叫了半天都沒有反應。
甯歎收斂思緒,笑着說:“沒事。”
紀清晨看了眼周圍,江岸漁火通明,燈光亮得晃眼,許多人正對着江水合影留念。
“我們走吧。”紀清晨輕聲說道。
他們兩人站在陰影處,暫時沒有人注意到這邊,但保不齊一會就有人發現甯歎在這裡。
戴上口罩和帽子都能被粉絲發現,紀清晨慨歎,怪不得明星藝人再隐私的行程都能在網上被發現,不怨狗仔無孔不入,隻能怪粉絲人多勢衆,
紀清晨邁步就要走,甯歎忽然說:“清晨,我們也拍張照吧。”
紀清晨腳步停下,詫異回頭,“在這裡嗎?”
甯歎點頭,見她表情不對,又問:“不行嗎?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裡,合影留念一下吧。”
紀清晨搖頭,猶豫半晌,說道:“那快一點哦,我怕你又被粉絲發現。”
甯歎見她一臉緊張擔憂,笑着說:“好。”
掏出手機,點開相機,打開自拍模式,兩人站在昏暗處,背景是萬千燈火。紀清晨特地觀察了下四周,見周圍沒人注意,迅速把口罩摘下,急聲催促:“快一點。”
甯歎聞言也立刻摘下口罩,兩張清晰的面容一同出現在屏幕裡。
紀清晨唇角微彎,因為緊張,嘴角的笑意略顯僵硬,甯歎勾唇淺笑,眼底是一片滿足。
手指按鍵,一張合影就此留下。
拍完照後,紀清晨提醒道:“快戴口罩。”
她低着頭,沒有注意到甯歎正在看她,拿着手機,又單獨拍了一張。
等紀清晨擡頭,甯歎才将口罩挂在耳上。
這裡遊客衆多不好打車,兩人隻能步行往外走,并且以防被粉絲發現,紀清晨特地往偏僻無人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