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行走的道路有些偏僻，路上碎石較多，紀清晨偶爾趔趄了一下，多虧甯歎扶着，才沒有摔倒。

“謝謝。”紀清晨溫聲道謝。

“不客氣。”甯歎扶着她的小臂，一手摸了下鼻子，說道：“說起來，今晚這場事故源頭好像在我。”

紀清晨側頭看他，勾唇彎眸，“那下次送我兩張演唱會的票吧，我還沒有聽過你們的現場。”

甯歎目光掠過她臉上的笑，克制的别過頭去，看着前方低聲道：“好，你想什麼時候來都可以。”

繞了好大一圈，兩人才遠離人群，走到公路邊。紀清晨拿出手機，正要叫車，林瑤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清姐，你們在哪裡？怎麼還沒回酒店？”林瑤聲音既擔憂又焦急。

林瑤在火鍋店門口攔住粉絲後，便打車回到了酒店，但等了好一會，還不見紀清晨的身影，便着急起來。

謝芸剛對她耳提命面過，她實在是不敢再出一點差錯了。

紀清晨讓她不要擔心，“我們馬上就回去了。”

林瑤問：“清姐，你和甯老師去哪裡了，沒有被粉絲拍到吧。”

紀清晨回道：“沒有，我們避開人走。”

林瑤松了口氣，後怕道：“那就好，其實甯老師被拍到沒關系，但你可不能被拍到，不然還不知道網上要怎麼傳你們倆的绯聞呢。”

紀清晨微愣了一下，她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好，我知道了，我們馬上回去。”

紀清晨挂斷電話，甯歎說：“我已經叫車了，馬上就到。”

紀清晨說了聲好，兩人站在路邊，等待車來的時間裡，一時無話。

甯歎雙手插兜，踢了下腳底的石子，以一種随口一問的語氣說：“清晨，明天你什麼時候收工？”

紀清晨想了一下，說：“我記得明晚有一場夜戲，可能得到九點了。”

說完，她又問甯歎，“有什麼事嗎？”

甯歎笑了笑，口罩上方的眼睛微彎，“我要給你這部劇唱ost，要給你這個角色唱主題曲，想要和你聊聊，獲得一些靈感。”

紀清晨點了點頭，她是第一次遇到給角色唱主題曲的歌手，也不知道創作者的靈感都是怎麼獲得的。認真想了想，便說：“那你會在這裡待多久，我們找個時間可以聊聊，或者，你也可以找編劇老師，這個角色是她親手寫出來的，可能會有比較深的感悟，也許能夠幫到你。”

甯歎見她此時一臉認真的表情，恍惚和多年前的那張稚氣的臉重合，一時有些愣住。

“謝謝你，清晨。”

嗯？

紀清晨稍頓，有些莫名，笑道：“我隻是給你一個建議，并沒有幫到你什麼啊。”

甯歎看了她良久，然後在夜色裡伸了伸懶腰，含笑道：“幫到了，早就幫到了。”

那個上午，候場結束，甯歎穿着侍衛戲服，站在烈日豔陽下，看着遠處哭得慘烈的紀清晨，眼底由不以為意的木然專為極其強烈的震驚。

他對于拍戲的首次認知，在紀清晨身上體會到。

明明剛剛還跟他說笑的女孩，轉眼間就哭得渾然忘我，撕心裂肺。甯歎看着那樣的紀清晨，沒來由的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父母是在半年前意外去世的，消息傳來時，他還在學校上課，班主任進教室通知了他，甯歎騎着自行車匆匆趕往醫院，看到了就是兩具被白布蒙住的屍體。

甯歎揭開白布，隻看了一眼就迅速蓋上。

車禍去世，狀況慘烈。

悲痛被更深的一種恐懼取代，葬禮全程甯歎沒有掉一滴眼淚，他抱着哭暈過去的甯甯，心裡隻剩下一片空落落的茫然。

現在，看着紀清晨的眼淚，他這時才覺察出自己失去了什麼。

濕意籠罩在眼睛表面，甯歎遲到了半年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紀清晨回頭遙望過來，她的眼睛穿過他的眼睛，她的哀傷穿過他的哀傷。甯歎仿佛有種錯覺。

他來到北京，來到拍攝現場，站在此地，目睹紀清晨的眼淚，不為觀賞一幕完美的表演，隻為成全一場遲來的悼念。

喇叭聲傳來，網約車到了，甯歎打開車門，讓紀清晨先上車。

兩人并排坐在後座，司機核對過号碼後四位，便開往酒店的方向。

半小時的車程，兩人一路都沒聊什麼話題，紀清晨戴着口罩覺得有些悶，便将車窗往下拉了寸許。

夜風微涼，紀清晨倚靠在車窗上，呼吸放輕，才敢體會今晚這一切波瀾餘味。

那些在當時刻意忽略的動作和情緒，都在一刹那間漂浮了上來，在胸腔裡遊動，時不時撞擊已顫栗的心髒。

緊扣的手腕，追逐的腳步，在漁家燈火前留下的合影，隔着一層布料仍溫熱的掌心，慵懶的笑……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卻又切實的在她面前上演。

她感覺到了一種類似戲劇的生活，卻遠比戲劇本身還要精彩。

在她遐想的時候，不知不覺，車子開到了酒店。

紀清晨推開車門下車，甯歎跟在她身後一米遠處，兩人走進酒店，路過大堂，進入電梯，按下樓層。

等到按鍵亮起，紀清晨說：“再見。”

甯歎點頭，“再見，晚安。”

“晚安。”

紀清晨踏出電梯，電梯門合上，在最後一秒，紀清晨的背影在視野内消失不見。

甯歎肩膀垮下，挺直的背部稍曲，倚靠在電梯壁，垂眼看着光可鑒人的地闆，勾唇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