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炸得辦公室一片嘩然。
有人大膽發問:“事情都過去一個禮拜了,現在再去報道新聞,民衆會怎麼想呢?”
新聞講究時效性,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清楚這一點。
主編看他一眼,說:“爛尾樓的事的确理應第二天就刊登上報紙,但因為某些同事的疏忽,導緻這次的新聞不能及時報道,已經是工作上的重大失誤。這次的事也算給大家一個警醒,要時刻謹記我們做新聞的人什麼時候該幹什麼事!”
他提及“某些同事”時,眼神不着痕迹地劃過梁晴。雖然他一眼都沒看吳鋒,但在座的人哪個不知道主編這長篇大論的話是在點誰。
“出去跑新聞,不是鬧着玩的!”主編的音量忽然拉高,“這不是一件小事,鬧出了人命,網上什麼版本都有!早就傳得滿天飛了!!!”
“而我們呢?我們在幹什麼?”主編突然猛烈地敲桌子,震出陣陣回音,他口裡的唾沫噴飛,“爛尾樓為什麼坍塌?什麼時候壓死了人?死者後續怎麼處理?拖欠民工的尾款什麼時候結清?沒有一件事是清楚明白的!我們什麼都報道不了!”
辦公室鴉雀無聲。
“都這麼辦事,報社也不用開了!點個香放個蠟當擺設不就行了,還要我們坐在這兒幹什麼?”
主編越說越激動,慣常皮笑肉不笑的整張臉繃得緊緊的,寫滿了怒氣,平時帶着笑的眼睛也吊了起來,給原本溫和的臉平添了幾分銳利。
梁晴擡起眼看着他。
主編姓孔,單名一個戎。他是個山東人,個子高大,因為頭頂中間過早地秃了一塊,私底下被辦公室的同事戲稱侏羅紀世紀的“地中海”。單看臉他的個人特征其實并不明顯,鼻梁上駕着的寬邊黑框眼鏡凸顯了他的文質彬彬的氣質,鏡片底下的眼睛時常眯成一條縫。
說實話,他那副眼鏡,再搭上那樣的笑,多少都有些道貌岸然的味道。
孔戎仍在口若懸河,底下的人卻隐隐有些躁動了。
鄭晗悄悄低聲嘀咕道:“說這麼多廢話,有幾個人會聽進去啊,還不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她說這話時聲音很小,隻有坐在旁邊的梁晴聽到了。
梁晴偏過頭瞥鄭晗一眼,鄭晗留意到了,說:“看我幹嘛,本來就是嘛!”
“本來就是什麼啊?”孔戎走了幾步過來問。
鄭晗一愣,連忙擺手說:“沒什麼,沒什麼。”
孔戎似乎沒料到鄭晗會否認得這麼幹脆,他審察了鄭晗的妝容和着裝,又揚起聲音說:“我奉勸在座的年輕人,不要一天到晚心思就花在梳妝打扮上!”
鄭晗埋着頭,隻有梁晴看到了她暗自咬牙偷偷翻了個白眼,隻是一瞬間,鄭晗臉上就挂起了客套的笑容,嘴上配合道:“是是是,主編說的是。”
孔戎怎麼會聽不出她話裡的敷衍。
要是平常,他可能也就囫囵兩句,這事就過去了。
可自從吳鋒上次在辦公室跟他大吵一架後,辦公室的人面對他,明面上雖然笑呵呵的,但眼裡都會帶着或多或少的鄙夷,這讓孔戎的驕傲和自尊受不了。
孔戎看出了鄭晗的口不對心,說:“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比什麼都重要!”
鄭晗:“嗯嗯嗯是的。”
孔戎心裡本來就窩着一股無名火,而鄭晗口是心非的态度無疑是添了一把柴,讓孔戎心底的那把火燒得更旺,他沉沉地呼吸了兩次,說:“來到報社做新聞,就給我拿出做新聞的樣子來!端正自己的态度,别以為整個裙帶關系就能在這兒一勞永逸一輩子!”
這話擺明就是沖着鄭晗說的了。
整個辦公室隻有她是靠胡依蘭的舉薦才進來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卻從不當面點破。
現在孔戎當衆撕破了這層窗戶紙。
鄭晗的眉心跳了跳,在嘴角的笑垮掉之前死死緊咬住下嘴唇,眼睛盯住一臉肅容的孔戎。
孔戎也看着面前這個臉上裝不了事的年輕人,嘴裡的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人呐,就是需要曆練,年輕時吃的苦越多,等到老的時候,回味起來才更甘甜。”
鄭晗:“……”
鄭晗低着頭,心裡早就問候了孔戎祖宗十八代一百八十遍。
臉上徹底笑不出來了。
孔戎将鄭晗乍變的臉色收入眼底,嘴角終于提起了些微弧度,問:“上次跟小吳一起去爛尾樓的,就是你吧?”
鄭晗否認得沒有絲毫猶豫:“不是我!”
“哦?不是你?”
鄭晗猛烈搖頭,“真的不是我!”
孔戎問:“那是誰?”
鄭晗手指着電腦桌前坐着的梁晴,“是她!她和吳鋒一起去的。”
梁晴:“?”
孔戎順着鄭晗的話,給自己找台階下,轉頭對梁晴說:“那麼這次,還是你跟着吳鋒一起。”
梁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