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早已經暗沉下來，而辦公室裡仍舊燈火通明。

任務派下來，又剩梁晴和吳鋒兩個人留在報社加班。

吳鋒從出了套間辦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坐下之後，屁股就沒有挪動半分。

一整個下午，無論辦公室的同事向他投去了多少好奇而探究的目光，他也隻當沒看見，埋頭做自己的事，沒跟任何人交流。

5點鐘一過，大家便收拾好東西陸陸續續地直奔打卡機，先溜為敬。

太陽緩緩落下，天空完全被黑夜吞噬，辦公室就隻有他們二人了。

梁晴偶爾瞥他一眼，見吳鋒面色如常，繼續低下頭默默地盯着電腦趕稿。吳鋒當着全辦公室同事的面被孔戎指桑罵槐，應該是不想别人再多問一句的。

她一目十行，迅速檢查文檔中是否出現了錯别字。

等到梁晴凝神看到第32行的時候，吳鋒乍然開口問：“你吃什麼？”

一下午的緘默不言，連帶着他的嗓音也跟着變得沉悶。

梁晴擡起頭：“啊？”

吳鋒看着她，舉起手晃了晃握着的手機，說：“我點個外賣，你想吃什麼。”

梁晴下意識地拒絕：“不用了。”

吳鋒的臉色暗了下來，他的眼睛也随之黯然。

梁晴解釋道：“我現在還不餓。”

“不餓也得吃，不按時吃飯對胃不好。”吳鋒低下頭，他的聲音也低了幾分，“你不用跟我這麼客氣，一頓飯而已。”

梁晴看着他悲喜不辨的神情，抿起唇頓了幾秒，說：“好吧。”

吳鋒聽到她的話，重新擡起頭，他握着手機繞過桌子走過來，把手機懸在梁晴面前，“你看下菜單。”

手機還停留在外賣的軟件界面上，左邊一列下來是各色的餐點圖片，圖片旁邊标注着加粗的店名。

梁晴接過手機，微微低下頭，“謝謝。”

吳鋒靠站在辦公桌旁，終于笑了一聲，“都說了不用跟我客氣。”他看着梁晴臉頰邊垂下的黑發，看了幾秒後，又說：“你想吃什麼随便點。”

梁晴滑動頁面的食指頓了一頓，思索幾秒，她還是咽下了即将脫口而出的道謝，“好。”

兩人一時無話。

安靜的辦公室内，一個垂着頭點餐，另一個則是站在旁邊耐心等待。

夜更深了，萬籁俱寂。

立在牆角的台式空調倏爾發出鼓噪的聲響，嗡嗡地叫喚了一陣，然後又漸漸止息，隻有風口呼呼吹出冷氣。

夜晚仿佛一種有将時間拉長的魔力。

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而已，卻又格外顯得漫長。

“我選好了。”梁晴說。

她伸長手臂把手機遞回吳鋒。

吳鋒低頭看去，視線定格在圖片上，“黃焖雞米飯？”

“恩。”梁晴點頭。

吳鋒看着手機屏幕，手指輕輕敲了下購物車旁黃色的加号，問：“還要點些别的麼？”

梁晴搖搖頭，說：“不用了，我們隻有兩個人，點多了吃不完就浪費了。”

“好。”吳鋒付款下好單，看了眼時間，心裡大概掐算了一下到餐的時間。

他扭頭看向梁晴，忽然訝異地發現，梁晴素淨的臉在燈光下有幾分柔和，眼睑垂下的陰影覆蓋了她的眼睛，使她看上去少了幾分拒人千裡之外的疏離感。

梁晴長相冷冷清清，打第一眼望去，會讓人覺得她不太好相處。或者說，她本身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距離感，這種距離感，更多是來源于她那雙不帶情緒的眼睛。

她的眼睛時常淡漠而沉靜，似乎藏了許多秘密。那雙眼睛單單隻是瞧着你，就仿佛先說出了千言萬語。

吳鋒垂下眼心想，但以梁晴的年紀來說，她算不上閱曆豐富的人。

其實梁晴上班很少有塗抹化妝品的時候，對衣着打扮也不甚在意。她素面朝天，在報社行事低調，是很容易被忽視的存在。可是隻要僅僅相處幾天，你就發現她身上的感覺跟别人不太一樣。

這種感覺跟鄭晗那般無憂無慮的少女鮮活氣不同，跟張莉雷厲風行的職場幹練風也不同。

真要具體說，又不太好形容。

吳鋒一時竟想不到适合梁晴的形容詞。

梁晴忙完了手裡的活，轉頭見吳鋒垂着頭沉默，問：“你餓了麼？”

吳鋒說：“我也不餓。”

看着他略顯無力的頹唐表情，梁晴大概猜到了他話裡的另一層意思，合上嘴不說話了。

不知過了多久，吳鋒問：“你為什麼要答應他，明明你可以拒絕的。”

在這種都是人精、講究人情的職場上，大家都是逢場作戲。

看别人的笑話，講别人的八卦。

遇上棘手複雜的事情，能推辭就絕不會應答。

吳鋒早已見怪不怪。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