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吳鋒很意外梁晴會答應跟他一起跑新聞,他甚至沒在她臉上看出任何不樂意的情緒。
她整個人都很平淡。
梁晴握着筆的手一頓,說:“我要是拒絕,不就隻剩你一個人去做這些事情了。”
吳鋒說:“我早就習慣了。”
他望進梁晴漆黑的眼睛,“倒是連累了你,跟着我一起受罪。”
梁晴奇怪地擡眉:“受罪?為什麼這麼說?”
吳鋒沉默了幾秒,聲音低下去:“這件事已經在網上發酵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上頭的意思很明确,要把爛尾樓的前因後果查清楚。”
梁晴說:“本來就該查清楚。”
吳鋒搖搖頭,勾起一邊嘴角,“不。”
梁晴看着他,眉眼間浮有淡淡的疑惑。
吳鋒笑得諷刺,“爛尾樓可不是現在才開始存在的。”
梁晴輕輕皺起眉:“你的意思是……”
“網絡輿論的力量,比你我想象的還要大。”
吳鋒說完這句話,看到梁晴微微低着頭,順勢滑落的黑發在她的頰邊落下了一片陰影,蓋住了她半邊臉。
她垂着眼,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可是網絡終究不是現實。再怎麼傳得天花亂墜的信息,最終都隻會成為一戳就破的泡沫。”
“什麼意思?”
吳鋒說:“等你跟完整個新聞的全程就會知道。”
梁晴問:“知道什麼?”
吳鋒頓了頓,說:“不是每件事都會呈現出該有的結果的。很多東西之所以會浮出水面,是因為有人想要讓它水落石出。”
“那些……沒有呈現出來的事……”
吳鋒看着她,說:“一旦失去得到曝光的機會,也許就會永遠爛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下。”
梁晴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默然地閉上。
在這安靜的間隙中,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那人喊道:“您好,外賣到了!”
吳鋒邁開腿走過去,邊回應道:“來了來了!”
梁晴把桌上的标記筆收進筆筒裡,又将散亂成一堆的A4紙疊整齊放到一邊,給書桌空出一塊地方。
吳鋒拉開門,報了手機尾号的後四位,接過外賣員手中的晚餐,道了聲謝謝,然後提着外賣走回梁晴身旁,自然地拉過她旁邊的椅子坐下,将手裡其中一個方形盒飯擺在她面前。
蓋子一掀開,飯菜的香味立馬飄了出來。
兩人不約而同撕開一次性筷子,大快朵頤地吃起來。
吃到一半,吳鋒猝不及防地嗆着了,猛烈地咳嗽起來,他捂住嘴,咳嗽悶在掌心裡,臉漲得通紅。
梁晴停下筷子,問:“你沒事吧?”
吳鋒壓住喉嚨的反應,緩了緩,才搖着頭說:“沒事。”
梁晴見他臉色還沒完全緩過來,放下筷子,走到飲水機處,接了一杯水,放到吳鋒的右手邊。
吳鋒偏頭看了眼一次性紙杯裡的清水,又轉回頭看着她。梁晴的面容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梁晴說:“你喝口水緩緩吧。”
吳鋒拿起紙杯,仰頭一口将淡白開喝了個幹淨,放下手裡被捏得微微變形的杯子,他還是将心底想問的話說出了口:“你為什麼願意幫我?”
梁晴用紙巾擦去嘴邊的油漬,一時沒聽清,“什麼?”
吳鋒笑了一聲,笑容裡帶着苦澀,“現在大家都視我為洪水猛獸,避開都還來不及。”他擡眼盯住她,“沒人願意像你這樣,幫着我一起趕新聞。”
“我告訴過你的。”
吳鋒濃眉擰成麻花,腦海裡仔細回想她說過哪些話。
梁晴說:“其實也不完全算幫你,我一直都想學怎麼做新聞的。就算不在辦公室,我也能學到很多東西不是麼?”
吳鋒雙手抱拳,做了個佩服的手勢,“你倒是不怕得罪孔戎。”話裡暗藏淡淡的贊賞。
“我要做記者,記者都怕得罪人的話,還做什麼記者呀。”她頓了頓,“倒是你,為什麼不告訴主編你知道的事?”他明明知道爛尾樓坍塌的原因和死者死亡的大概時間。
吳鋒聽到她說的前半段話,眉頭稍稍舒展,聽到後面的問話,又不自覺緊了緊眉。他嘴邊的笑冷了冷,“你以為他知道就不會當衆給我難堪了嗎?他隻不過剛好找到了契機,試圖扳回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
人坐的位置越高,越在乎自己的臉面。
這是亘古不變的規律。
梁晴一時無言。
吳鋒沉默了幾十秒,問:“今晚你有别的安排麼?”
梁晴:“怎麼了?”
吳鋒說:“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