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晴甩了甩手裡的水珠,看向鏡子裡的人。
淡淡的眉毛,冰冷的眼睛,和面無表情的面孔。
看上去熟悉又陌生。
梁晴很久沒有這麼仔細地端詳自己,今天這麼一看,恍然發現,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
曾幾何時,她也是滿眼都是笑意的女孩。
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其實她也說不清楚。
酒吧衛生間的光線氤氲不明,朦胧的燈光給饑渴的男女打了一針回春劑,有幾對已經摟抱着在廁所門口旁若無人地互啃起來,親得難分難舍。
男人的手從女人的衣擺處伸進去,揉捏得女人驚叫起來,擱在男人肩膀的那張臉半是痛苦半是愉悅。
梁晴面無表情,繞過糾纏的男女,腳下不停地往前走。
剛轉過拐角,就頓住了腳步。
拐角盡頭站着一個人,他随意地倚靠在牆上,肩寬腿長,身形優越。來去路過的女人難免不向他抛去幾個媚眼,他都低着頭,視若無睹。
成嚣手裡夾着一支沒點的煙,聽到腳步聲,他側過頭,一雙眼沉在暗處,在不明朗的燈光下,明明滅滅,讓人看不進他的眼底。
梁晴站定,三秒後,她擡腳從他身邊走過,半點眼風都沒給他。
等人沒影了,成嚣擡手把煙點燃,眯着眼吸一口,緩緩吐出煙霧。腦中忽然回想起方佳玫說的那句話:
渾身是刺的小丫頭片子。
點評的倒是到位。
成嚣嗤笑一聲。
是她刺得人有火發不出,也就不奇怪剛才方佳玫那般急匆匆的沉不住氣。
那雙清高的眼睛,淩冽地看過來,的确會刺到人。像被根針紮了似的,不算有多痛,卻會讓人說不出的難受。
成嚣靠着牆沉沉地抽煙,隐在陰影下的臉晦暗不明,直到抽完煙盒裡最後幾根煙,地上青白的煙灰落了一地,他才擡步離開。
DJ扯着嗓子一晚上,後半夜的聲音明顯嘶啞不少。
可舞池裡随着節奏擺動的人卻跟上了發條的陀螺一樣,又蹦又扭,跳得更歡,仿佛永遠不知疲倦。
一如既往的喧鬧。
仿佛這場肆意放縱的狂歡不會因時間而停止。
梁晴回到吧台的時候,吳鋒面前已經多了四五個空酒瓶,歪七扭八地倒在桌子上。
梁晴看了一眼,都是些啤酒,且度數不低。
吳鋒趴在桌上,手上還在不停地往嘴裡灌酒,一副誓要不醉不歸的架勢。
梁晴走上前,拉住吳鋒的胳膊,說:“别喝了,我們該回去了。”
她來之前把手機調了靜音,剛去廁所,一打開手機屏幕跳出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楊巧珍打來的。
梁晴回了個短信告訴楊巧珍她晚點就回去了,楊巧珍就沒再打電話過來。
再看眼時間,原來已經淩晨2點多了。
吳鋒一張嘴,酒氣熏天:“還早着呢。”他身體不穩地揮開梁晴的手,抓着酒杯,自顧自地把酒一股腦地往喉嚨倒。
梁晴看了幾秒,心裡有了決斷:“那我先自己回——”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後面突然傳來一道憤怒的嘶喊聲。
梁晴扭過頭,透着昏暗的燈光,看到不遠處的台幾上倒了一片酒瓶,台幾三面圍了一圈沙發,呈U字形,沙發上坐着光鮮亮麗的年輕男女。
狹小卡座裡有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孩站起身,指着坐在沙發上穿着花襯衫的男人,大喊道:“誰讓你摸我的?你憑什麼摸我?”
女孩看上去不過十八九的樣子,長相清秀,身材嬌小。
襯衫男仿佛聽見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他看着穿着低胸裝的女孩,臉上笑得諷刺:“你穿成這樣,來酒吧這種地方,不就是想讓男人摸嗎?”
沙發上坐着的人都在看熱鬧,聽他們争吵聽得津津有味。
中間有個玩世不恭的聲音說:“玩不起就别來,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女孩盯着襯衫男。
襯衫男擡起頭,陰沉沉地說:“你他媽再指一個試試,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女孩猶豫了幾秒,指着他的手抖了抖,卻沒有收回。襯衫男被指得毫無顔面,忽然一把抓住女孩的手。
女孩掙紮着喊道:“你放開我!”
襯衫男逗貓狗似的,手裡稍微松了力氣,又瞬間收緊,“哎——我就不放,你能把我怎麼着?”
男人肆意的笑聲似乎感染了坐在旁邊的其他人。
大家都哄笑起來。
女孩好像意識到自己越是大喊,他們就笑得越大聲。
她抿緊嘴巴,不再呼喊。
四處都是昏暗的,女孩低着頭,披在兩肩的黑發擋住了她的臉。她的雙手使勁推着壓在胸前的鹹豬手,可卻仍然是徒勞。
追光燈忽而一閃而過。
梁晴看到男人的手伸進了女孩的裙底。
女孩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而男人臉上的笑越來越意味深長。
梁晴捏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