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沉的石頭在水面上漂過去,水波紋的圓弧一圈接着一圈在湖面漾開。
太陽灑在水裡,像是往一處倒下了細碎的金粒,一顆臨着一顆,都亮閃閃的,煞是好看。
這是坐落城南公園的人工湖,湖上架了幾座石闆橋,有人站在橋上,往水裡撒魚食。
丁雲晖收回手,回身問站在一旁的梁晴:“怎麼樣?我的手沒生吧?”
梁晴從泛光的湖面收回眼,淡淡地評價:“還行。”
丁雲晖彎下腰撿起一塊石頭,“你還記得麼?小時候我們比賽打水漂,我總能比你多打一漂,你那時候總是不服氣,”他笑了一聲,“現在你要不要試——”
“丁雲晖。”梁晴淺淡的嗓音打斷了他的回憶。
丁雲晖捏着石頭的手一頓,他擡頭看着她。
有輕柔的風迎面拂來。
風吹開了梁晴頰邊的頭發,卻沒有吹散她眼睛裡的冷漠。
梁晴說:“如果你是要叙舊的話,我想你找錯人了。”
丁雲晖臉上的笑僵住,他呐呐地張了張嘴:“小晴——”
梁晴看着他,說:“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别浪費在沒意義的事上。”
丁雲晖笑不出來了,聲音低了下去,問:“和我吃頓飯,聊會兒天,就是浪費時間?”
梁晴撇開眼沒回答。
丁雲晖站直身體,他的視線從仰視梁晴變成了俯視,這個角度的她,哪怕看不到眼睛,也能感受到她拒人千裡之外的抵觸情緒。
丁雲晖苦笑一聲,說:“小晴,是不是除了你打聽的那件事,我們之間就沒什麼可聊的了?”
梁晴沒說話。
不回答就是答案了。
陽光變得灼熱,連帶着丁雲晖的聲音也像是被炙烤過,沙啞了不少:“當年的事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隊裡其實根本就不讓打聽的。”
梁晴仰起頭,看着他,輕聲地問:“久麼?”明明才幾年而已。
有小孩嬉鬧的笑聲從不遠處傳來。
梁晴和丁雲晖都看過去,小孩們你追我趕,笑着鬧着,好不歡樂,孩子的家長跟在他們身後無奈地喊道:“慢點跑,小心别摔着了!”
不一會兒,他們就跑遠了。
太陽越曬越烈,梁晴的額頭冒出了汗。
丁雲晖看見了,提議道:“去樹蔭裡坐吧。”
梁晴張口正想拒絕,丁雲晖又說:“雖然隊裡不讓打聽,但我通過别的渠道知道了一些事情。”
她一愣,扭頭看着他,丁雲晖已經跨着步先往前走了。
看着丁雲晖悶頭往前走的背影,那句“什麼事情”被咽回了梁晴肚子裡。
梁晴閉上嘴,默默跟上丁雲晖的腳步。
在丁雲晖在一棵柳樹下停住,他回過頭,短短的一段路程,梁晴的臉已經被曬得微紅,她擡手随意抹去額間的汗,然後才把眼神轉向他,安靜地等待他開口。
丁雲晖摸摸口袋,才恍然自己沒帶紙巾。他本身就是比較糙的男人,平常沒那麼多講究,沒帶也正常。
梁晴問:“找什麼?”
丁雲晖搖搖頭:“沒什麼。”
梁晴先他一步坐在樹下,曲起雙膝,雙手圈在膝蓋上,靜靜地看着遠處站在湖邊拍照的的幾個年輕女孩們,怕熱的已經撐起了傘,不打傘的就靠着橋上的圍欄凹各種造型。
丁雲晖坐在她身邊,也看見了這一幕。他轉過頭看了梁晴一眼,她微微發紅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梁晴收回眼,手裡揪着地上的青草,“說吧,你知道的那些事。”
丁雲晖思索了一下,說:“當年反黑案件的刑偵一隊裡,除了犧牲的十餘人,其實還有人活着。”
“是誰?”
丁雲晖搖了搖頭。
梁晴側過臉看着他:“你不知道?”
丁雲晖說:“是的,當年那個案子相關的警察,所有個人信息都是絕對保密的。”
梁晴問:“那你怎麼知道還有人活着?”
丁雲晖頓了頓,說:“這我不能告訴你。”
一時之間,沉默橫亘在兩人之間。
陽光無聲照耀大地,微風安靜吹拂人間。
梁晴忽然出聲道:“也許活着的那個人會知道當年我爸到底是怎麼死的。”
她的語氣還是那樣的平靜淡漠,仿佛在談論一個和自己無關的人。
丁雲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有點後悔說起這件事了。
梁晴看到丁雲晖眼裡一閃而過的懊惱,甚至彎了眉眼安慰他:“你不用自責,我早就不難過了。”
丁雲晖看着她的眼睛,還是說不出話來。
梁晴強調:“真的。”
丁雲晖張了張嘴,想說可是現在你臉上的笑容再沒有從前那樣無憂無慮了,他心知這樣說并不合适,就呐呐地閉上了嘴巴。
地上的草被一把揪起,連帶着沾着泥的根也脫離地面。
梁晴平靜地說:“從小到大,我也沒見過他幾次。”她又笑了一下,“其實我都忘了他長什麼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