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嚣沉沉呼出的鼻息，聽在梁晴耳裡，讓她莫名地不自在起來。

他一語不發的樣子比咄咄逼人的時候更陰沉可怕。

兩人就這麼僵持着不說話，像是在較着一股勁兒。

安靜半晌，還是成嚣按捺不住。

“拿出來，别逼我動手。”他的語氣恢複了平靜，平靜地不帶絲毫情緒。

梁晴說：“手機可以給你，你先放開我。”

成嚣松開她，垂下眼眸看着面前的人影。

梁晴先搓了搓被勒疼的手腕，跺了跺被壓得發麻的腳跟，才從牛仔褲前兜裡掏出手機，轉了個方向，遞給成嚣。

成嚣接過，點兩下屏幕時，亮光倏地照亮了他的臉龐。

他的手指輕輕往上一滑，主屏幕瞬間就跳了出來。梁晴居然沒設手機密碼，這讓他有點意外。

梁晴背靠着牆，靜靜地看着他。

成嚣點開相冊，相冊裡哪有什麼視頻，隻有幾張風景照，他一愣，反應過來後瞥向梁晴，眯起眼睛，陰沉發問：“你耍我？”

梁晴雙手交疊，環抱雙臂，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态：“是你非要看我手機的，我都說了沒錄視頻。”

成嚣沉默地盯着她。

梁晴說：“現在該由你來說一說，我摔在診所不要的手機，為什麼又完好無損地到了我手裡？”她刻意咬重了“完好無損”這四個字。

成嚣斂起眉，他下意識地垂下眼皮看向手裡的手機，屏幕還亮着，停在已經點開的照片界面，并排的幾張風景照安靜地待在相冊裡，盎然一片綠意，仿佛暗藏無限生機。

梁晴見他沉默，輕聲催促：“你不解釋解釋嗎？”

成嚣看向她，語氣淡了許多：“沒什麼好解釋的。”

梁晴也看着他：“這破手機我都說了不要了，為什麼還要寄還給我？”

成嚣說：“是徐姐寄給你的。”

他緊皺起眉的樣子像是在深思着什麼，光影打在他的鼻尖，使他整張臉變得半明半寐，側臉流暢的線條，像是精心雕琢過的藝術品。

手機暗下去，樓道又陷入了黑暗。

哪怕一片漆黑，梁晴的眼睛仍舊緊緊盯着他：“可她怎麼知道我的住址呢？”

其實梁晴拿到快遞的第一反應是非常警覺的，對方寄的是同城快遞，說明寄快遞的人知曉她家的住址。

不是沒有過擔心和害怕。

她也真切地疑惑過，為什麼那個人要把手機寄還給她。

收到手機那一刻，梁晴從頭到尾梳理了一下那天的來龍去脈，從她冒着大雨跑回去爛尾樓那裡，成嚣同樣淋着雨把撿到的手機還給她這裡開始，就是第一個疑點；她低血糖暈倒在大馬路上，成嚣送她去診所，是第二個疑點；她把手機扔在診所，手機又被不打一聲招呼地寄回來，這是第三個疑點。

知道這件事的人不超過三個，那麼寄出手機的人不是成嚣就是徐曉梅。

隻是收到的手機跟原來的樣子相比，略有不同。因為原本摔得有裂痕的屏幕被換成了完整的新屏幕，看起來有九成新，更重要的是，裡面的東西一個沒少，都原封不動的保存在手機裡。

梁晴一直沒想明白。

直到今天去了郊外，撿到那根煙頭，她再将這些疑點一點一點地串起來，才恍然，那個人知道郊外的地方，而她那個舊手機相冊裡的風景照，就是郊外那處好風光。

成嚣這個人，看上去一副狠辣的模樣，對她卻是三番兩次都重拿輕放。嘴上放狠話比誰都厲害，卻沒有真正地傷害過她。

這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梁晴直視黑暗中沉默的成嚣，輕聲問：“怎麼不說話？”

成嚣啞口無言，幹脆閉起嘴，什麼都不說。他摸出褲袋裡的打火機，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叼在嘴裡，一言不發地走到一邊，打着火，點燃嘴裡叼着的煙。

濃烈辛辣的劣質煙草味道不遠不近地在空氣裡浮動。

梁晴緩緩走過去，安靜地站在他身後。

成嚣抽了大半根煙，胸腔裡不可名狀的情緒騰升起來，又無聲無息地沉降下去。他吐出煙霧，還是覺得煩躁，無可抑制的那種煩躁。

他轉過身，胸膛不慎撞到身後的人，隻聽到“唔”的一聲。

梁晴猝不及防地被撞到額頭，下意識地擡手捂住。

成嚣頓住，夾着煙的手往身後背着，依舊沉默。

梁晴輕輕嗅着熟悉的煙草味道，說：“之前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她認真地問：“你是好人，對不對？”

煙霧肆意缭繞在兩人之間，安靜的樓道不知靜了多久。

成嚣終于低聲答了一句：“我什麼也不是。”

說完，不等她下一句話說出口，他就率先擡步離開了樓道間。